第60章 香消玉殒(2 / 2)

十日之后,雁门关外。

凛冽的北风卷着雪花,抽打在刘陵脸上。她裹紧破旧的皮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一路上都是战死的匈奴士卒,茫茫雪地里,只剩她孤身一人。

匈奴王庭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三日前,她请求一位匈奴士兵向伊支斜单于传话,那位士兵很快便回来了,同时带回了噩耗——伊支斜单于拒绝见她。

一个丧家之犬,也配踏入本单于的金帐?信使模仿着单于的傲慢语气,更何况,她给的汉军情报全是假的!害我损兵折将!

刘陵苦笑。她早该想到——卫青既能模仿她的笔迹骗过父亲,自然也能伪造军情骗过匈奴人。

月亮河已经结冰,只有中央一处因水流湍急尚未封冻。刘陵踉跄走到河边,望着奔流不息的水面,眼神发呆。

一处洼水中的倒影让她恍惚——那张美丽却憔悴的脸,是她又不是她。查攀安的灵魂被困在这副躯壳里已经太久,久到有时分不清这具躯体究竟是谁。

卫青……她喃喃自语,不知是恨还是叹。这个她曾经看好的未来大将军,如今成了她的掘墓人。

远处传来马蹄声和犬吠,汉朝边境的追兵近了。刘陵从怀中取出那把镶金匕首——匈奴单于的赠礼,也是她最后的尊严。

我查攀安……不,我刘陵……淮南王公主!她对着水中倒影轻笑,宁可死,也不做阶下囚。

匕首划破夜空,坠入冰河。紧接着是一声轻微的水花——冰凉的河水吞噬了那个曾经搅动长安政坛风云的身影,甚至没有留下一丝涟漪。

河岸上,只剩一串孤独的脚印,很快被雪花覆盖。

查攀安的魂魄如轻烟般从刘陵冰冷的躯体中抽离,悬浮在凛冽的河风里。他低头望着那具随波沉浮的华美皮囊——藕荷色衣袂在水中舒展如盛开的花瓣,曾经让田蚡神魂颠倒的腰肢正被暗流温柔缠绕。

真是荒唐……他伸手想触碰自己透明的指尖,忽然笑出声来。这抹游魂还记得如何在锦榻上解开这具身体的腰带,更记得张次公发烫的掌心抚过那些曲线时的战栗。河水卷着缕缕青丝掠过苍白的脸颊,他恍惚又闻到红袖招里沾染过的花粉味和龙涎香。

雪粒穿过他虚无的躯体,坠入清沏的水面。远处传来追兵的火把光亮,像极了过去在21世纪的酒吧里撩妹时晃眼的霓虹。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铜镜里看见这张脸时,自己竟下意识地吹了声口哨。

该醒了。查攀安的魂魄最后瞥了一眼那具开始下沉的躯壳,任由北风将自己撕成碎片。月光下,一缕不甘的执念还在喃喃自语:早知道该睡了卫青……

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卫青正在未央宫复命。

陛下,淮南余孽已肃清,唯刘陵……下落不明。

汉武帝刘彻摆了摆手:一个小女子,没了依靠,无家可归,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爱卿平叛有功,朕封你为长平侯,食邑三千户!剿灭匈奴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肩上了。

卫青跪地谢恩,心中却无半分喜悦。那个在烛光下与他谈论兵法的女子,终究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永远无法拔除。

退朝后,卫青独自登上城楼,眺望北方。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刘陵没有死,就像一只断了线的纸鸢,不知飘落何方。

将军在看什么?副将好奇地问。

卫青收回目光:没什么。只是……雪下得真大啊。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长安城的朱墙碧瓦,也覆盖了千里之外的月亮河。天地间一片苍茫,仿佛从未有过那些权谋、背叛与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