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小时,老赵红着眼冲回来,手里挥着份合同:“签了!两亿订单!”阿芬颤抖着翻开附件,在最后一页的小字里看见:“乙方需先行垫资五千万,采购澳门指定‘特殊红木材料’。”她突然明白,所谓“订单”,不过是陈老板设的局——五千万,是他们全部身家加三倍高利贷都凑不齐的数,而“特殊材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四、破碎的关公像:裂纹里的“赌”字与第1024次的谎言
回深圳的飞机上,老赵靠在椅背上装睡,袖口的唇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阿芬默默涂着护手霜,舷窗倒影里,她的眼角已爬满细纹,比母亲去世前还要深——那是连日熬夜对账、偷偷抹泪熬出来的。
厂房里的异变,来得猝不及防。刚做好的红木家具莫名开裂,裂纹歪歪扭扭,竟组成个“赌”字;新招的会计总在半夜拨算盘,算珠碰撞声,和赌场筹码落盘的节奏分毫不差;讨债人第三次来泼漆时,红油漆顺着当年的毕业设计图纸往下流,把“生态桥梁”的模型,染成了刺眼的红。
阿芬终于崩溃了。她抄起扳手,砸向角落的关公像——那尊她亲手供起来、插着计算器当“财神”的像,瓷片飞溅中,香灰落在地上,竟显现出模糊的画面:陈老板坐在赌场VIp室里,手里拿着“芬赵家具”的厂房照片,正把它当筹码,押在“庄”的位置上。
“我们完了。”阿芬收拾行李时,老赵醉醺醺地冲进来,塞给她枚筹码,“最后一次…赢了就回家。”她把筹码当项链戴了三天,直到某天洗澡时,水珠冲刷掉上面的污渍,才看见背面刻着的不是“最后一次”,而是“第1024次”——原来他的“最后一次”,早已成了刻在筹码上的谎言。
五、台风眼的抉择:地契与半片花瓣
2008年9月24日,台风“黑格比”登陆深圳。狂风卷着暴雨,掀翻了“芬赵家具”的铁皮招牌,招牌翻滚着砸向展示窗,玻璃碎裂声在雨幕里格外刺耳。
同一时刻,澳门赌场的VIp室里,老赵正把厂房地契推到庄家面前。“押庄。”他的声音沙哑,眼里布满血丝,没看见荷官掀开盅时,那枚骰子稳稳停在“闲”的位置上——输了,输得一干二净。
而在深圳的废墟里,阿芬蹲在地上,捡着被雨水泡烂的东西:泡发的全家福照片,小杰用红笔圈出“爸爸生日”的日历,还有块沾着泥的木板——上面是她当年画在折叠桌上的小雏菊,如今只剩半片花瓣,颜色却还隐约可见。
风越来越大,把厂房的木门吹得哐哐作响。阿芬抱着那半片花瓣,转身走进雨里——她要去接小杰放学,告诉他,爸爸可能不会回来了,但妈妈会一直陪着他。
赌场里,老赵瘫在椅子上,看着地契被收走,突然想起2003年的图书馆,阿芬剥给他的那颗橘子硬糖;想起10平米出租屋里的图纸墙纸;想起儿子小杰第一次叫“爸爸”时,他手里还拿着刻刀,正在木板上雕小鸭子。
而陈老板的秘书,此刻正站在赌场门口,包里滑出张验孕报告,b超影像上,小小的胎儿轮廓,竟与老赵的侧脸,有着惊人的相似——这场赌局,从一开始,就不止是钱的输赢,更是人性与命运的豪赌,而他,从拿起第一枚筹码时,就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