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秦武策马奔来,铠甲上的铜片在阳光下晃眼,“这是新练的‘叠浪阵’,遇敌时先用弩箭射,再用长矛捅,最后骑兵冲锋,三波下来,再硬的阵脚也能冲垮!”
李瑁看着士兵们脸上的汗水,忽然注意到他们的头盔样式不同——有的护耳宽,有的护顶厚。“怎么回事?”他指着一名士兵的头盔问。
“回殿下,”秦武笑着解释,“这是按士兵的岗位改的。弓箭手的头盔轻些,方便转头瞄准;长矛手的护肩厚些,防止被敌人砍到;骑兵的护顶加了铁皮,落马时能护住脑袋。”他忽然勒转马头,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殿下要不要看看他们的箭术?”
话音未落,校场尽头的靶子突然升起,三十个稻草人穿着吐蕃样式的皮甲,远远望去像一排真人。秦武一声令下,士兵们的箭齐刷刷射出,羽箭划破空气的“嗖嗖”声里,三十个稻草人应声倒地,每个心口都插着一支箭。
“好!”李瑁忍不住喝彩,目光落在队伍末尾几个瘦小的身影上,他们虽不如旁人高大,射箭时却格外沉稳,箭箭都中靶心。
“那是从江南招来的猎户子弟,”秦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别看个头小,能在树上待一天不动,眼神比鹰还尖。臣打算让他们当斥候,比草原上的骑兵更懂怎么藏着身子。”
午后的阳光越发炽烈,李瑁却没回皇城,径直去了城外的演武场。那里正在进行一场特殊的比试——不是比力气,而是比谁能最快拆解弩机。十几个士兵围着一张弩,手里拿着小锤子和凿子,额头上的汗珠滴在器械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这是柳将军的主意。”魏叔玉在一旁解释,“她说战场上千变万化,弩机坏了不能总等工匠,得让士兵自己会修。现在每天都比,最快的能在两炷香内拆完再装好。”
李瑁看着士兵们灵巧的手指在零件间穿梭,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在东宫学射,师傅总说“兵器是手的延伸,得像待朋友一样待它”。他走到一个正摆弄机括的士兵身边,见他把弹簧装反了,便伸手帮他纠正:“这弹簧得这样扣,不然扳机扳不动。记住,每个零件都有它的用处,就像军队里的每个人,少了谁都不行。”
士兵脸一红,赶紧重新安装,动作却比刚才熟练了许多。
傍晚时分,李瑁回到政事堂,案上已堆起各地送来的军报。幽州节度使说新造的楼船下水了,能载三百名士兵,船舷装着铁板,箭射不透;剑南道送来一批藤甲,用油浸过,轻便又防水,适合在南方山地作战;最让他欣喜的是,江南道的铁矿产量比去年多了五成,足够军械库用上一年。
“殿下,这是新选的军校名录。”吏部侍郎捧着一卷名册进来,上面的名字旁都标注着特长——“周平,善使投石机,曾在河西击毁吐蕃三座营寨”“吴小蛮,女,能辨识二十种毒药,原是药农之女”“陈三郎,懂突厥语,曾孤身潜入敌营刺探军情”……
李瑁翻到最后一页,见柳明月的名字旁添了行小字:“举荐其兄柳长风,原安西军弩手,失明后仍能凭听声判断箭的来路。”他提笔在旁边画了个圈:“让柳长风去教新兵听声辨位,这本事,比射箭准更金贵。”
夜色渐深,政事堂的灯还亮着。李瑁在灯下翻看赵二柱送来的军械清单,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连弩一百五十张,箭簇三千支,渗锡长矛两百柄,铁链投石机三十架……”每一项后面都画着个小小的对勾,像是在炫耀战绩。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四下沉寂,只有远处军械库的方向,还隐约传来锻锤的轻响。李瑁知道,那些工匠们还在赶工,要把这些“家伙”尽快送到边境,送到士兵手里。
他忽然想起白天在校场上看到的景象——秦武的骑兵在尘土里冲锋,王仲文的木杆在沙盘上指点,柳明月的斥候在练习潜伏,赵二柱的铁锤在铁砧上起落……这些看似不相干的画面,此刻在他脑海里汇成一股洪流,带着铁器的冷冽,带着汗水的温热,带着大唐最坚实的力量。
案上的军报旁,放着块渗锡的矛头,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李瑁拿起它,对着灯光细看,矛尖的锋芒仿佛能刺破夜色。他知道,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靠一时的勇猛,而是靠这些日复一日的打磨——打磨兵器,打磨技艺,打磨人心。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李瑁放下矛头,在清单的末尾写下:“凡军械,须刻工匠名,优者赏,劣者罚。”写完,他推开窗,清晨的风带着军械库的铁腥味扑面而来,远处的军营里,已响起士兵们的操练声,整齐而有力,像是在为新的一天,奏响最激昂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