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事业成就感的满足,随即,她的话锋如同溪流转向般自然而然地过渡。
目光中带着真诚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的探询:“莎玛,说起来,你从迪拜那样一个到处都是玻璃幕墙、空调和奢华生活的现代化大都市,突然来到我们这么偏远的西南深山,各方面……还习惯吗?”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甚至带上了一点作为“前辈”和“过来人”的、善意的调侃。
“尤其是景明他……唉,我太了解他了,他这个人啊,一旦完全沉浸到他的事情里,不管是以前的景区规划,还是现在他琢磨的那些……
嗯,更复杂的事,整个人就跟入了定的老僧差不多,眼里除了他的‘棋盘’,什么都顾不上。生活上的那些细枝末节,他更是粗糙得可以。
他没……没委屈着你吧?要是他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你尽管跟我说,我好歹认识他这么多年,怎么说他几句,他还是会听的。”
这个问题,听起来是如此的寻常,充满了朋友式的关怀与体贴,如同春日午后一杯温度刚好的花茶。
然而,它却像一颗被精心打磨过的、光滑而冰凉的石子,被不着痕迹地投入了莎玛那片看似平静的心湖,不可避免地漾开了一圈圈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这涟漪之下,潜藏着关心,潜藏着试探,或许,也潜藏着一丝连提问者自身都未必清晰察觉的、女性之间本能的比较与衡量。
莎玛抬起眼睫,那双蔚蓝色的眼眸,如同雨后被彻底洗涤过的晴空,纯净而坦荡地迎上徐一蔓那带着笑意、却深不见底的目光。
她微微摇了摇头,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却带着某种内在力量的弧度,那笑容如同在这深山幽谷中悄然绽放的野百合,不夺目,却自有其纯净而坚韧的风骨。
“谢谢徐小姐关心。”她的声音清冽,如同山间流淌的泉水,“这里的一切,都很好。我发自内心地喜欢这里。”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窗外那仿佛无边无际的、苍翠欲滴的连绵山峦,掠过那匹永恒奔流、散发着原始生命力的瀑布。
眼神变得柔和而充满了一种近乎虔诚的眷恋,“是的,这里和迪拜……几乎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星球。那里是极致的、被人类精心建构起来的繁华与秩序,而这里。”
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是生命最原始、最本真、也最狂野的力量。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随着季节变幻色彩的树叶,甚至每一块沉默的石头,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时间的故事。这种力量,让人感到渺小,也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自由。”
她停顿了一下,将目光重新聚焦回徐一蔓的脸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至于景明……他确实非常非常忙碌。他有他的战场,有他必须要去面对和解决的、远比我们眼前看到的要复杂得多的事情。
我或许不能完全理解他世界的全部,但我知道,他正在做着他认为值得付出一切、也必须去做的事情。而正是因为他在这里,在这片他选择并倾注心血的土地上。
所以,无论这里的物质条件是艰苦还是舒适,无论他是否记得提醒我添一件衣服……对我而言,这里,此刻,就是最好的安排。
能够陪伴在他身边,见证他所做的一切,本身就是一种……馈赠。”
她的回答,既没有刻意炫耀幸福,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委屈,而是用一种超越世俗标准的、基于深刻理解与自主选择的平静与坚定。
巧妙地化解了那个看似关心、实则暗藏机锋的问题。她守护的,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与旁人眼中的评判无关。
徐一蔓静静地凝视着莎玛,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那双清澈见底的蓝色湖泊,看到其最深处涌动的暗流。
眼前的这位异国少女,显然并非她最初凭借有限印象所判断的那个,仅仅依靠美丽和身份带来的新鲜感而吸引苏景明的、需要被精心呵护的温室花朵。
在她那看似柔弱、与世无争的外表之下,蕴含着一种惊人的通透、一种近乎执拗的纯净,以及一种扎根于理解与信任的、沉默而强大的守护力量。
徐一蔓心底那丝因过往共同回忆而泛起的、微澜般的优越感与淡淡不甘,在这一刻,竟奇异地开始平复、沉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连她自己都需要时间去细细品味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