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术那凝聚着必杀意志的一爪,僵在半空,离李文渊的天灵盖仅有三指之遥。凌厉的爪风甚至吹动了李文渊额前散落的、被血汗黏住的发丝。然而,那声凄厉的鸣镝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他眼中沸腾的杀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的惊悸。
他猛地扭头,视线越过自己陷入混乱的大军,投向侧后方的天际线。那里,烟尘滚滚,如同平地升起的沙暴,遮天蔽日。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战鼓,敲击在每一个北蛮士兵的心头,甚至压过了落鹰涧前的喧嚣。那股扑面而来的、带着铁血与复仇气息的杀气,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不可能!
是镇北军!是那支本该在北境溃败中被打残、打散、甚至主帅霍云都生死不明的镇北军!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的身后,这片理论上绝对安全的后方?!
“不可能!”赤术身边一名亲卫将领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他们……他们不是已经被我们……”
话音未落,更加清晰的变化发生了。
只见北蛮大军那原本还算严整的后阵,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荡漾开剧烈的涟漪。负责后卫的部队显然也毫无准备,仓促间试图转向结阵,但那股由远及近的钢铁洪流所带来的压迫感太过强烈,速度也快得超乎想象!
一面残破但依旧狰狞的旗帜,在滚滚烟尘中率先突显出来——那是一面被硝烟和血迹浸染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霍”字大旗!旗帜之下,隐约可见如林的枪戟和反射着残阳冷光的甲胄。
“霍”字旗!是霍云的镇北军主力!他们不仅还在,而且以一种悍勇无匹的姿态,直插北蛮军最柔软的后腰!
“是霍将军!是镇北军!”落鹰涧墙头,一个眼尖的守军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不敢置信而变了调。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灰烬中投入了火种。
冯坤几乎停止了呼吸,他死死抓住墙垛,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面越来越近的旗帜,胸膛剧烈起伏。绝处逢生的狂喜与巨大的震撼交织,让他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虎挣扎着从墙垛边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沫,望向远处的烟尘,又看了看倒地昏迷、肩头还在汩汩流血的李文渊,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喃喃道:“李大人……您……您这运气……真他娘的不靠谱……但也……真他娘的厉害啊!”
而此刻,北蛮大军的混乱,已经从前沿蔓延到了核心。
赤术受辱于匪夷所思的“妖法”,主帅威严扫地;紧接着,本该被消灭的敌军主力神兵天降,出现在绝不可能出现的位置。这两记重锤,一记敲碎了北蛮军的勇气,一记砸烂了他们的信心。
“后面!后面有敌人!”
“是镇北军!他们没死!他们杀回来了!”
“我们被包围了!”
“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北蛮军阵。先前因为赤术被制而勉强维持的纪律,在“霍”字旗出现的瞬间,土崩瓦解。后排的士兵开始不顾一切地向后涌,试图远离那支正高速冲来的死神军团,与试图转向迎敌的中军部队撞在一起,人仰马翻,自相践踏。
前沿,那些刚刚从“广场舞”和“换装秀”的噩梦中稍微清醒过来的士兵,看到后方大乱,听到“被包围”“镇北军”的恐怖呼喊,本就脆弱的神经彻底崩溃。他们丢掉了手中刚刚捡起的、或是变得滑稽可笑的武器,发疯似的向两侧溃逃,只求离开这片吞噬一切的死亡漩涡。
“不准退!结阵!迎敌!”赤术睚眦欲裂,挥舞着金刀,声嘶力竭地怒吼。几名忠心耿耿的千夫长也试图弹压,砍翻了几名溃逃的士兵。
但毫无用处。
士气一旦崩溃,就如同决堤的洪水,非人力所能挽回。对“妖法”的恐惧,对背后刺来刀枪的惊惧,以及对胜利信念的彻底丧失,压垮了这些彪悍战士最后的意志。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整个落鹰涧前,彻底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绝望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