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修葺一新,勉强有了个安身之所,但李文渊心头那根弦却并未放松。吏部主事那句“翰林院那边自有安排”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迟迟没有落下。他知道,这拖延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打压。
在官舍安顿下来的第五日,李文渊决定不再被动等待。他换上崭新的从六品官服,带着百晓生,再次前往吏部衙门,询问报到事宜。
吏部衙门依旧是人来人往,但这一次,气氛似乎更加微妙。不少官员胥吏看到李文渊,眼神闪烁,或假装未见,或低声窃语,那“瘟神”之名显然已在此地深入人心。
接待他的,还是上次那位主事,姓钱。钱主事见到李文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程式化的笑容,但眼底的不耐烦几乎不加掩饰。
“李大人,您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嘛,翰林院那边有安排会通知您的。”钱主事打着官腔,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李文渊神色平静,拱手道:“钱主事,下官已安顿数日,迟迟未得翰林院传召,心中实在不安。按制,新任官员需在规定期限内报到履职,逾期恐有不妥。还请主事大人明示,下官何时可前往翰林院?”
钱主事皮笑肉不笑:“李大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翰林院乃清贵之地,非同一般衙门。诸位学士、侍讲学士大人事务繁忙,总要等他们得空,才好安排您见面、分配职司不是?您且耐心再等等。”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责任全推给了翰林院的上官。
李文渊心中冷笑,知道这钱主事定然是得了某些人的授意,在此故意刁难拖延。他若继续纠缠报到时间,对方总有理由搪塞。
他话锋一转,问道:“既然报到尚需时日,那下官的官俸、禄米,以及按制应配发的笔墨纸砚、柴炭等物,是否可先行领取?下官初来京城,开销甚大,若迟迟领不到俸禄,恐难以为继。”
这才是实实在在的问题。京城米贵,居大不易,没有俸禄,坐吃山空,他们这几人很快就会陷入困境。
钱主事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仿佛早就等着他问这个。他慢悠悠地翻开一本厚厚的册子,装模作样地查看着,半晌才为难道:“李大人,您这情况……有些特殊啊。”
“哦?有何特殊之处?”李文渊不动声色。
“您看啊,”钱主事指着册子上的某条,振振有词,“按制,官员俸禄,需自到任履职之日起计发。您如今尚未至翰林院报到,严格来说,还算不得正式到任。这俸禄嘛……自然也就无从发起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那些按制配发的物品,也需凭各衙门出具的领用条陈,方可至库房支取。您这翰林院的门都还没进,哪来的条陈呢?”
这话简直是强词夺理!新任官员赴任途中以及等待报到期间,俸禄照常发放,这是惯例!到了这钱主事嘴里,却成了“未到任,无俸禄”!
百晓生在一旁听得眉头紧锁,忍不住插言道:“钱主事,各地官员入京述职、等待新任,期间俸禄皆是照常发放,此乃惯例,何以到了李大人这里就……”
“诶!”钱主事立刻打断他,板起脸道,“你是什么人?此地乃吏部公廨,岂容你随意插话?惯例是惯例,制度是制度!本官一切按章程办事,有何不妥?难道要本官为了李大人,坏了朝廷的规矩不成?”
他一口一个“规矩”、“章程”,堵得百晓生哑口无言,脸色涨红。
李文渊按住想要发作的百晓生,看着钱主事那副有恃无恐的嘴脸,知道今日是讨不到好了。这胥吏显然是得了明确指示,要在这最基本的生存所需上卡住他,让他知难而退,或者……活活耗死在这京城。
“既然如此,下官告退。”李文渊没有再多言,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那钱主事看着李文渊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低声啐了一口:“哼,不识抬举的东西,还想领俸禄?等着喝西北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