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杨弘业在县衙后堂设了简单的便宴,招待赵虎等主要属官,李文渊也在受邀之列。
宴席间,杨弘业的话不多,主要是倾听赵虎等人汇报县内基本情况。他听得非常仔细,偶尔会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都切中要害,显示出务实和精明的风格。
酒过三巡,杨弘业才将目光转向一直安静坐在末座的李文渊,语气平和地开口:
“这位想必就是李东家了。本官在州府时,便已听闻李东家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来了!正题开始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光聚焦过来。
李文渊放下酒杯,拱手谦逊道:“杨大人过誉了。草民不过一介商贾,偶得乡邻信赖,混口饭吃而已,当不得大人如此夸奖。”
“诶,李东家过谦了。”杨弘业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却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暖意,“据本官所知,李东家不仅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李氏食坊’名动周边,更是在钱、周二獠伏法后,协助赵县尉稳定地方,功不可没啊。”
他这话看似褒奖,实则暗藏机锋,点出了李文渊超越普通商人的影响力。
“大人言重了。”李文渊神色不变,应对从容,“草民只是尽了一个本地人的本分,不忍见乡梓动荡而已。一切皆是赵县尉及诸位同僚秉公执法、勤勉任事之功,草民不敢居功。”
他将功劳轻轻推给了赵虎和官府。
杨弘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李文渊如此谦逊和圆滑。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
“本官初来乍到,百废待兴,正需倚重地方贤达。听闻李东家正在兴建一处…澡堂?名为‘青云第一汤’?不知此乃何意?莫非李东家有意涉足…汤沐之业?”
他终于问到了澡堂!这也是一个试探,想知道李文渊搞这些“新奇”玩意儿的真实目的。
李文渊心中早有腹稿,坦然答道:“回大人,兴建澡堂,一是为提供洁净之所,惠及乡邻,减少疾病;二来,也可为往来客商、公差提供便利,或许能稍稍促进本县商贸。至于‘汤沐之业’,草民不敢奢望,只求能维持本心,方便大众即可。”
他再次强调了“公益”和“便民”的属性,淡化商业色彩。
杨弘业听着,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说道:“李东家有心了。只是这营商之事,还需合乎法规,照章纳税才是。”
“这是自然,草民谨记大人教诲。”李文渊恭敬应道。
这场接风宴,就在这种表面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
送走杨弘业后,赵虎找到李文渊,忧心道:“大人,这杨知县…看似平和,实则心思深沉,句句都在试探啊。”
李文渊点了点头:“是个厉害角色。不比曹别驾那种直来直去的找茬,这位杨大人,更讲究规矩和法度,想要在他手下维持现状,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感觉到,这位新任知县,就像一块巨大的、坚硬的磨刀石,即将压上青云县这片刚刚恢复生机的土地。而他李文渊,这块习惯了“不靠谱”的“顽铁”,能否经受住这正统“王法”的打磨,还是一个未知数。
“通知下去,”李文渊对赵虎吩咐道,“近期所有人都要谨言慎行,严格遵守各项法令规章。我们的‘不靠谱’,要暂时收一收了。”
“是!”赵虎凛然应命。
李文渊望向县衙方向,目光深邃。他知道,与这位杨知县的相处,将是一场全新的、更加复杂的博弈。
而这场博弈的第一局,或许就在明天,杨知县正式开始巡视县务之时。
接待曹别驾是“惊魂记”,迎接这位杨知县,恐怕也不会轻松。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