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的乳白光芒永恒恒定,穹顶几何光簇的流转如同无声的秒针。医疗区深处,那片流淌着虹彩的弧形壁墙上,投影着月球守卫者遗留的平衡医疗蓝图——铅灰壁垒的能量拓扑、量子手术刀意识通道的微结构、可控混沌共生的精密协议。冰冷而恢弘的秩序之美,足以让任何学者沉迷。然而,幸存者们聚集的医疗模拟实验区,却弥漫着与这份“完美”格格不入的粗粝气息。
这里没有光洁如镜的手术台,没有精密的神经接入舱,更没有充足的能量供应。只有一片用从资源区废弃能量管道切割拼凑出的金属平台,平台边缘固定着几根扭曲的铅灰色合金条——那是熔炼铅条病人核心柱残骸所得,表面布满坑洼和熔接疤痕。平台中央,几台破损的能量调节仪被强行串联,裸露的线缆如同手术台上剖开的神经束般纠缠,仪器屏幕布满裂纹,读数时断时续。空气里充斥着熔融金属的焦糊味、冷却剂的刺鼻气味,还有汗水与金属粉尘混合的酸涩。
十几名年轻医生围在平台边,脸色紧绷,汗水浸湿了临时改造的防护服前襟。他们盯着平台上唯一的“精密设备”——那台名为“阴影共鸣模拟器”的简陋造物。核心是一块切割粗糙的月晶,内部封存着一丝来自圣殿深处的人类集体阴影图谱碎片,此刻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微弱暗红光晕。月晶周围缠绕着临时焊接的量子传感探头,探头线路连接着能量调节仪,最终汇聚到平台上那个由铅灰色合金条粗糙打磨出的、仅能容纳一人指尖的凹槽处——一个原始的意识壁垒接口。
“目标:引导意识…核心…创伤…量子态…能量…注入…铅条…接口…”
“同步…调整…模拟器…能量…输出…频率…实现…初步…阴影…共鸣…”
林霄的声音在实验区响起,清晰、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手术刀精准切割下的指令。
沉默的年轻医生李维站在首位。他是上次阴影堡垒构建的体验者,额角还残留着剧烈头痛抓挠的血痕。他咬紧后槽牙,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缓缓将右手中指按入冰冷的铅条凹槽。
“开始!”林霄的命令如同枪栓拉动。
嗡——!
能量调节仪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临时线路爆出刺眼的电火花!模拟器月晶中的暗红光晕骤然膨胀!一股粘稠、冰冷、带着无尽孤寂与失落感的阴影脉冲如同高压水枪,狠狠撞入李维的指尖!这不是物理电流,是纯粹精神的熵流冲击!
“呃——!”李维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身体剧震!眼前瞬间被猩红色淹没!那是他最深层的噩梦——童年独自被困在黑暗冷藏室的记忆碎片被强行激活、放大!冰冷、黑暗、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淹没意识!铅条接口冰冷坚硬,非但不是屏障,反而成了痛苦记忆聚焦的棱镜!
他本能地想缩手!本能地想调动意识去“抵抗”、“驱散”这痛苦!
“防御指令:放弃…无效…抵抗!”
“引导指令:感知…它…接纳…它…定位…痛苦…核心…量子…纠缠…节点!”林霄的声音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冰冷刺目。
“痛苦…不是…敌人!痛苦…是…原料!”
“堡垒…不是…隔绝…伤害!堡垒…是…容纳…伤害…并…以其为…基石!”
李维的牙齿几乎咬碎!牙龈渗出血腥味。他双目赤红,强迫自己不再将意识力量用于对抗那片涌来的猩红冰潮,而是如同最残酷的勘探者,将自己意识的手术刀狠狠刺入痛苦的核心!
分解!剥离情感标签!冷藏室的黑暗不再是恐惧,它只是光线的缺失。窒息感不再是绝望,它只是肺部换气不足的生理信号。记忆碎片被量子探针强行解析成无意义的能量流和信息颗粒!
凝练!将剥离的信息颗粒在精神熔炉中强行压缩!熵值锁定!混乱的痛苦被意志锻锤砸扁、淬火!
构建!以痛苦节点为锚点!以意志为梁柱!铅灰色的能量流被一点点引导、编织!不再是无序抵抗的护盾,而是容纳这些冰冷、黑暗、窒息记忆碎片的——内在容器!
滋啦——!嗡!
模拟器剧烈抖动!临时线路爆出更大火花!但平台上,那根粗糙的铅条接口处,第一次!亮起一丝极微弱、极其不稳定、边缘如同风中烛火般摇曳的铅灰色光芒!虽然稀薄脆弱,如同将熄的碳丝,却真实地存在着!
李维浑身脱力般向后踉跄,被身后人扶住。他剧烈喘息,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鬓角滑落,砸在金属平台上,冒起微弱的白烟。但那双眼睛里,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更有一种打破某种无形屏障后的、锐利如初磨刀锋的精光。
阴影解剖:直面人类深渊
模拟训练只是开胃菜。圣殿深处的全息档案库,那幅旋转、涌动、散发着无尽负面熵流的人类集体阴影图谱投影前,气氛如同凝固的冰川。
林霄没有解释,没有动员。他只用目光扫过众人。眼神如同手术刀划过手术单,指向工程师老赵。
老赵,意识崩溃后由林霄协助重建的阴影堡垒携带者,此刻站在投影边缘,脸色灰败。他的铅灰色意识屏障微弱却稳定地浮现在周身,如同半透明的灰色琉璃甲。屏障内部并非平静,细微的、代表各类负面情绪的黑色、深红、暗紫光斑如同活物般在壁垒内部流转、挣扎、撞击。这不再是防御外壳,而是一个活生生的阴影牢笼,里面囚禁着他自身崩溃的精神污点,也部分映照着外界集体阴影海的污染辐射。
“第一组!意识…接入…老赵…壁垒…内部…接口!”
“目标:定位…壁垒…内…最大…阴影…漩涡…量子…坐标!”
“方法:共享…感知…同步…体验…拒绝…分析…判断…仅…记录…原初…感受!”
林霄的命令简短,残酷。
被点名的三名实习生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接个体阴影壁垒已是地狱考验,现在要直接“潜入”一个正在运行的、内部充满活性负面熵的壁垒内部?!
少年李维深吸一口气,带头走上前。另外两人眼神挣扎,最终也迈出一步。
嗡——
意识连接通道瞬间建立!
“啊——!!!”
惨叫声撕裂圣殿的寂静!三名实习生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同时击中太阳穴!身体瞬间僵硬!眼球因剧痛而暴突!连接老赵壁垒的瞬间,无穷无尽的混乱信息洪流冲刷而来!不是某个人的痛苦,而是一个人一生压抑的焦虑、失败累积的自疑、亲人离世的悲伤、工作压力引发的无名愤怒……所有的负面情感碎片如同烧红的铁砂,带着原罪般的尖锐棱角,疯狂贯入他们脆弱的意识核心!生理性的泪水、口水失控流淌!
“报告…感受…”林霄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混乱风暴。
“痛……好多……刺……”一人牙关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