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贫民窟变医疗城（上）
黑暗。粘稠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痛觉。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坠落感。意识如同破碎的浮冰，在虚无的海洋中沉浮、碰撞、消融。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狂风撕扯的画卷，零散地闪现，又迅速被黑暗吞没：冰冷的无影灯…刺耳的警报…少女胸口幽蓝的光芒…撕裂星河的毁灭光束…还有…一张模糊的、带着泪痕的、苍白如纸的脸…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溺水者挣扎的呻吟，从干裂的嘴唇中挤出。林霄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撬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光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瞳孔！剧痛让他猛地闭上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再次尝试，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布满霉斑和锈迹的铁皮屋顶。一根裸露的、缠绕着杂乱电线的灯管悬挂在头顶，散发着昏黄而摇晃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消毒水、血腥味、廉价烟草和某种草药熬煮后的古怪气味。
这是…哪里？
他试图转动头颅，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撕裂般的头痛瞬间袭来！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铺着脏污帆布的木板上。身上盖着一床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薄毯。身体…虚弱得如同被抽干了骨髓，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记忆…一片混沌。我是谁？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艰难地侧过头。视野所及，是一个极其拥挤、混乱、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秩序的空间。像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废弃集装箱和建筑垃圾堆叠而成的洞穴。昏黄的灯光下，人影绰绰。有人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痛苦呻吟；有人围在简易的炉灶旁熬煮着黑乎乎的药汤；有人步履匆匆地抬着担架穿梭在狭窄的通道里；空气中回荡着压抑的咳嗽声、哭泣声、祈祷声…还有…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如同某种宗教仪式般的…嗡鸣？
他努力聚焦视线。在洞穴深处，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灯光比其他地方明亮许多。那里…似乎是一个…手术台？一块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板被架在油桶上，铺着相对干净的白色塑料布（边缘已经发黄）。一盏由汽车大灯改造的无影灯悬挂在上方，投射下惨白的光柱。光柱下，一个穿着沾满血污的围裙、戴着自制简易口罩的身影，正俯身忙碌着。他（她？）的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节奏感。手中的工具…不是手术刀，而是一把被磨得极其锋利的…剔骨刀？！
“按住！别让他动！”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那个“医生”。
几个穿着破烂、但眼神凶狠的汉子立刻扑上去，死死按住手术台上一个剧烈挣扎、发出非人惨嚎的伤员。伤员的一条腿…从膝盖以下…血肉模糊！骨头茬子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是…炸伤？！
“医生”手中的剔骨刀寒光一闪！精准地切下！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一丝犹豫！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半截残肢被扔进旁边的铁皮桶里！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紧接着，“医生”拿起一个装着浑浊液体的玻璃瓶，将里面的液体粗暴地浇在断肢的创面上！伤员发出更加凄厉的嚎叫！身体剧烈抽搐！“医生”却毫不在意，拿起一根烧红的烙铁，猛地按在鲜血淋漓的创口上！
“滋啦——！！！”
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伤员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挺，昏死过去！
“好了！抬走！下一个！” “医生”的声音冰冷，仿佛刚才只是切了一块猪肉。
林霄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脊椎升起！这不是手术！这是…屠宰！但…周围的人群，却用一种近乎狂热的、敬畏的目光看着那个“医生”！仿佛在看着…神明！
“林神医…又救了一个…”
“真是活菩萨啊…”
“要不是林神医…我们早就死光了…”
林神医？林…霄？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记忆！林霄…是我？我是…医生？可…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用这种方式…“救人”？
巨大的困惑和头痛再次袭来！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霄再次睁开眼。一个约莫七八岁、瘦骨嶙峋、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正蹲在他旁边，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小男孩手里还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颜色深褐的糊状物。
“大哥哥！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好几天了！”小男孩的声音带着雀跃，“快！把这个喝了！张婶熬的‘神仙草’汤！可管用了！喝了就能好！”
神仙草？林霄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教堂…毒粥…基因崩溃…沈旭！
“呃啊——！”剧烈的头痛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他猛地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了？大哥哥？你头很痛吗？”小男孩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铁蛋！别吵神医！”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矮壮、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拄着一根简陋金属拐杖的男人走了过来。是王瘸子！他看向林霄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林神医…您…感觉怎么样？”王瘸子的声音小心翼翼。
林霄强忍着剧痛，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瘸子：“我…是谁？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王瘸子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您…您不记得了？您是林霄林神医啊！这里是…江城西区…贫民窟…现在…是‘生命之城’！是您…一手建立的！”
生命之城？我建立的？林霄的脑子一片混乱。
“您…您不记得…沈氏医疗集团了？不记得…那场大爆炸了？”王瘸子试探着问。
爆炸？林霄的脑海中闪过刺眼的白光和毁灭性的冲击波…月球基地！沈心玥！坐标光流！
“沈…心玥…”他下意识地喃喃道。
王瘸子的脸色猛地一变！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林神医…慎言！沈小姐的名字…在这里…是禁忌！”
禁忌？为什么？林霄更加困惑。
“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王瘸子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三个月前…江城大爆炸…天都塌了半边！死了好多人！是您…从废墟里爬出来…带着我们这些没死的…在这里…建了这个地方！您用…用您那神乎其神的医术…救活了无数人！赶走了沈氏那些吸血鬼的走狗！这里…现在…是我们穷人的地盘！是…‘生命之城’！您…是我们的王！”
王？林霄看着周围那些衣衫褴褛、眼神却充满狂热和依赖的面孔，心中没有丝毫成为“王”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冰冷的荒谬感。他…一个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的人…是这里的王？用剔骨刀和烙铁…“救人”的王？
“那个…‘医生’…”林霄的目光投向洞穴深处那个还在忙碌的、如同屠夫般的身影。
“哦！那是‘屠夫’张！”王瘸子眼中闪过一丝敬畏，“他是您最得力的助手！也是…‘生命之城’的…首席外科医生！您昏迷的这些天…都是他在主持大局！他…可是得了您真传的！手术…又快又狠！救了不少人！”
真传？林霄看着“屠夫”张再次举起剔骨刀，毫不犹豫地切向另一个伤员肿胀化脓的胳膊，心中一片冰凉。这…不是他的医术！绝对不是！
“我要…见他。”林霄挣扎着想要坐起，却一阵天旋地转。
“林神医！您还不能动！”王瘸子连忙按住他，“您伤得太重了！脑袋…好像受了伤…‘屠夫’张说…您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
“带我去…见他！”林霄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王瘸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好…我扶您过去。铁蛋！去告诉‘屠夫’张！林神医醒了！要见他！”
小男孩铁蛋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向洞穴深处。
在王瘸子的搀扶下，林霄踉跄着，如同踩在棉花上，穿过拥挤、混乱的人群。所过之处，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用一种近乎顶礼膜拜的目光注视着他，纷纷让开道路，低声喊着“林神医”。那些目光中的狂热和敬畏，让林霄感到一阵阵的不适和…恐惧。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个“手术台”区域。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更加刺鼻。“屠夫”张刚刚完成一台“手术”，正用一块沾满血污的破布擦拭着剔骨刀上的血迹。他抬起头，看向林霄。
这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身材高大，肌肉虬结。脸上带着一个自制的、只遮住口鼻的皮革口罩，露出的眼睛狭长而锐利，如同鹰隼，闪烁着一种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凶光。他的围裙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痂和不明污渍。
“林神医…您醒了？”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低沉而沙哑，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双鹰眼在林霄身上扫视着，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
“我…是谁？”林霄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屠夫”张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擦拭着刀，声音平淡无波：“您是林霄。‘生命之城’的缔造者。我们的…救世主。”
“这里…是怎么回事？”林霄环顾四周，“这些人…你…就这样…‘治疗’他们？”
“屠夫”张放下刀，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林神医，您忘了？是您教我的！在这地狱里！没有无菌室！没有麻醉药！没有抗生素！只有…快！狠！准！截肢！烧灼！止血！保命！这就是…这里的规矩！是您…定下的规矩！”
规矩？我定下的？林霄的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定下如此残忍的“规矩”！
“那…神仙草呢？”林霄的目光死死锁定“屠夫”张，“也是…我教的？”
“屠夫”张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冰冷：“神仙草…是张婶的祖传秘方！镇痛！消炎！效果好得很！这里…离不开它！”
“是吗？”林霄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那…毒呢？”
“毒？什么毒？”“屠夫”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林神医！您是不是…伤到脑子了？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林霄强撑着身体，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我记得…神仙草…有毒！会让人…基因崩溃！”
“基因崩溃？哈哈哈！”“屠夫”张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一丝疯狂，“林神医！您果然是糊涂了！什么基因崩溃？那是沈氏那些吸血鬼骗人的鬼话！神仙草…是神药！是救命的药！没有它…这里的人…早就死光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逼近林霄，鹰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林神医…您刚醒…需要休息！王瘸子！送神医回去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打扰他！”
王瘸子身体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低下头：“是…张医生。”
林霄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个“屠夫”张…有问题！而且…他在这里的权威…似乎…已经凌驾于他这个“缔造者”之上！
他被王瘸子半扶半拖地带离了“手术区”。回到那张简陋的木板床。王瘸子放下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林神医…您…好好休息…别…别惹张医生…”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林霄瘫在木板上，头痛欲裂，思绪混乱。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子，无法拼凑完整。但他可以肯定：这里…绝不是他记忆中的“庇护所”！这个“生命之城”…更像是一个…被谎言和暴力统治的…野蛮王国！而那个“屠夫”张…还有那个“神仙草”…都散发着浓烈的…阴谋的味道！
他必须找回记忆！必须弄清楚真相！否则…他可能会死在这里！或者…变成和“屠夫”张一样的…怪物！
夜深了。洞穴内的喧嚣渐渐平息。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呻吟和压抑的咳嗽声。昏黄的灯光摇曳，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林霄躺在黑暗中，毫无睡意。头痛稍微缓解了一些。他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在记忆的废墟中挖掘线索。沈心玥…坐标光流…月球基地…毁灭光束…坠落…
坠落…坠落…江城…贫民窟…
突然！
一个极其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黑暗的夜空中…一个燃烧的火球…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陨石般…坠落在…一片密集的…低矮棚户区…然后…是巨大的爆炸和火光…
江城大爆炸！王瘸子说的…是真的！
紧接着！
另一个画面：火光冲天的废墟中…一个浑身是血、步履蹒跚的身影…怀里似乎抱着…一个人？一个女人？看不清脸…只看到…一缕幽蓝色的…微弱光芒…从她胸口…逸散出来…
沈心玥！坐标光流！
然后…是混乱…是厮杀…是无数绝望而疯狂的面孔…向他涌来…将他视为…唯一的希望…
再然后…记忆…彻底中断了。
线索！林霄的心脏狂跳！沈心玥！她…可能还活着！而且…坐标光流…很可能就在这片贫民窟的某个地方！那是找到母亲基因样本的关键！也是…对抗沈旭的唯一希望！
他必须找到她！必须找到坐标！
但…怎么找？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记忆混乱！还被“屠夫”张监视着！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老鼠爬行的声音，从木板床下方传来。林霄猛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声音…消失了。
几秒钟后。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石子落地的声音。
林霄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向床底下的阴影处。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东西？
他强忍着眩晕，挣扎着挪动身体，探出手，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小物件。
他慢慢地将它摸了出来。拿到眼前。
那是一枚…硬币大小的、边缘有些磨损的…金属徽章。徽章上，雕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如同神经束和手术刀交织的图案。图案下方，刻着一行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字母：
“For Life, beyond price.” （生命无价）
这个图案…这个字母…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球破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响起！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一丝甜腥的…气体…从床底下的某个缝隙中…缓缓弥漫开来…
林霄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气味…他记得！神仙草！不！是…毒！
（第十四章·上 完）
【下章预告】 毒气暗杀夜袭医疗城，林霄记忆碎片拼出逃生图！“屠夫”张身份暴露，神仙草毒源直指沈氏残党！沈心玥坐标光流惊现下水道，基因样本库开启升维病毒最终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