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晰地回想起,当那“沙沙”声响起,人群陷入集体恐慌时,空气中那规则“场”骤然绷紧、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躁动起来的感知。
“反之,”他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目光再次掠过林晓和她怀中安睡的小女孩,“镇定、理智、协作,甚至…发自内心的善意与希望,这些情绪,或许无法直接‘关闭’规则,但有可能像…‘净化剂’或‘缓冲垫’。”他斟酌着用词,“它们能一定程度上‘中和’那些负面燃料,略微‘安抚’规则的躁动,降低其‘敏感性’,为我们争取到更宽松的生存间隙,甚至…可能影响规则‘注视’的优先度。”
他脑海中浮现出林晓分出饼干时,那在绝望的集体情绪场中,如同投入油锅的一滴清水般炸开的、微弱却真实的温暖波动。虽然转瞬即逝,但它的确存在过,并短暂地让规则的“恶意”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疑”。
这番抽丝剥茧般的阐述,如同在绝对黑暗的密室中,突然打开了一道缝隙,刺眼的光芒瞬间涌入,照亮了此前完全未知的战场规则!
规则并非上帝掷出的、不可更改的骰子!它的运作,竟然与他们这些渺小闯入者的内心世界息息相关!
这意味着,他们不再是完全被动等待裁决的囚徒!他们自身的情绪与意志,成了可以在这绝境中与之周旋的、唯一的武器!
“所以…所以我们越是哭喊,越是害怕,就等于在给自己挖坟墓?”那个之前失声的年轻男人此刻脸色煞白,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可以这么理解,但需要更精确。”沈砚冷静地修正,“恐惧是生物本能,无法,也不必完全根除。但我们需要学会**识别它,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淹没和主宰**。尤其是要避免陷入**集体的、失控的恐慌螺旋**。那无异于在黑暗中点燃篝火,主动吸引猎食者。”
李教授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眼神灼灼发亮,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这就完美解释了之前的许多矛盾!为什么有时候看似没有触犯任何已知‘条款’,诡异的袭击也会不期而至!很可能就是因为当时人群的集体恐惧值突破了某个隐性的阈值,如同达到了沸点,主动‘呼唤’了规则的清理机制!”
赵明也彻底明白了过来,他用力抹了把脸,试图振作精神:“也就是说,我们聚在一起,如果各自都被恐惧吞噬,互相传递负能量,就是在加速死亡?我们必须…互相支撑,努力保持冷静,甚至…要主动传递一些…正面的东西?”他说出“正面的东西”时,自己都觉得有些拗口,在这绝望之地显得如此奢侈。
“这是目前看来,最有可能提高生存概率的‘主动策略’。”沈砚给出了明确的结论,“**掌控内心,即是防御**。”
门厅内陷入了一种全新的、充满张力的寂静。不再是绝望的真空,而是被激烈的思考与认知颠覆后的震撼所填充。
沈砚构建的这幅图景,彻底重塑了他们与这个诡异世界的关系。规则从不可知的神罚,变成了一个可以分析、可以互动、甚至可以通过调整自身来施加微弱影响的复杂系统。尽管他们依旧渺小如尘埃,依旧在刀尖上跳舞,但至少,他们找到了一条可以主动行走的、哪怕布满荆棘的小径——**向内审视,掌控心灵的航向**。
林晓低下头,看着小女孩恬静的睡颜,那毫无防备的安宁与她周遭的残酷世界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却又如此有力地印证着沈砚的话。她心中那缕源于本能的善意的微光,似乎被注入了新的燃料,变得更加明亮和坚定。她不由自主地,用更稳定的气息,轻轻哼起了那首几乎被遗忘的摇篮曲,声音依旧细微,却不再仅仅是安慰怀中的孩子,更像是一种有意识的实践,一种对规则的无声“安抚”。
那轻柔的、几乎微不可闻的旋律,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润物无声地渗透进这片被恐惧浸透的土地。
赵明深吸一口气,努力驱散脑海中的混乱与负面念头,尝试着回忆工作中处理危机时的冷静状态,背脊挺直了些许。李教授不再仅仅是恐慌地观察,而是开始以研究者的心态,更加细致地记录和分析着环境的细节与规则的潜在规律。
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转变,正在这小小的幸存者团体中滋生、蔓延。他们开始深刻地认识到,每一个人的情绪,都不再是孤立的个人感受,而是汇聚成河流、足以影响集体命运走向的…**战略资源**。
沈砚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内心并无太多波澜。他清楚地知道,这仅仅是理论上的曙光。规则的“情绪”变化莫测,集体情绪的引导更是知易行难,外界的恶意与未知从未远离。
但,思想的火种已然点燃。
在这片以恐惧与绝望为食粮的黑暗领域中,他们开始尝试,用残存的理性与人性中的光辉,构筑起第一道虽然薄弱,却完全属于人类自身的…**心灵壁垒**。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门缝外那片永恒的灰暗,感知延伸出去,警惕着任何一丝规则的异常涟漪。
前路,依旧漫长而险恶。
但至少,他们不再是蒙着眼睛、在雷区中绝望狂奔的羔羊。他们手中,多了一幅由洞察与智慧绘制的、极其简陋却至关重要的…**生存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