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巡逻护卫被惊动,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亮开始摇曳着向这边汇聚。周管家气急败坏的咆哮也隐约传来,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阵脚,更担心在谢瑶华生辰夜闹出更大的乱子,无法向萧煜交代。
而这短暂的、由恐惧制造的混乱,正是沈砚计算之中,也是他唯一的机会窗口!
他扛着草席包裹的柳云漪,身形没有丝毫停滞,如同融入夜风的影子,几个起落便彻底没入了茂密竹林的深处。竹叶沙沙作响,完美地掩盖了他细微的脚步声。
【能量感知】被催发到极致。他不需要肉眼视物,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周围数十米内的一切:惊慌逃窜的婆子、闻声赶来的护卫的方位与速度、以及那个隐藏在盘根错节的竹根与茂密枯藤下、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黑黢黢的涵洞入口。
他迅速来到洞口,没有丝毫犹豫,先将肩上的人轻轻放下。他单膝跪地,小心地拨开洞口的藤蔓,一股带着陈年淤泥和腐烂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洞口狭窄,仅容一个成年男子勉强匍匐通过,内里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时间紧迫!
沈砚迅速解开草席,露出里面双目紧闭、面色青白、仿佛已然香消玉殒的柳云漪。他探手在她颈侧,【能量感知】确认她那缕被药物强行压抑的生机仍在微弱而顽强地跳动着,如同风中残烛,却未曾熄灭。
“得罪了。”他低语一声,声音消散在风中。随即,他动作利落地将她以一种更适合在狭窄空间拖行的姿势调整好,用早已准备好的、结实的宽布带,将她牢牢地固定在自己背上,确保在爬行过程中不会滑脱或造成二次伤害。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颈侧,冰冷的呼吸(假死状态下极其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带来一丝异样的触感。
做完这一切,他回头望了一眼竹林外。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护卫的呼喊声几乎就在耳边。
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压抑【路人甲之道】,反而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墙角的一块苔藓,路边的石子。然后,他俯下身,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那漆黑、污秽、充满未知的涵洞之中。
**噗通——**
仿佛从一个世界,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的一切喧嚣——护卫的喊叫、周管家的怒骂、火把劈啪的燃烧声——在进入涵洞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断,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一种沉闷的、被泥土和岩石包裹的窒息感。
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潮湿而冰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霉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陈年积水腐败的气息。脚下是湿滑黏腻的淤泥,混杂着碎石和不知名的杂物,每移动一步都异常艰难。洞壁粗糙不平,布满了尖锐的凸起,稍有不慎便会刮破衣衫甚至皮肉。
沈砚将身体压到最低,几乎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依靠着手肘和膝盖的力量,背负着柳云漪,开始一寸寸地向深处爬行。【能量感知】在这里成为了他唯一的“眼睛”,不仅指引着前行的方向,规避着明显的障碍,更时刻监控着背后柳云漪的状态,确保她在颠簸中不会受到实质性伤害。
爬行极其耗费体力,尤其是在背负一人的情况下。冰冷的淤泥浸透了他的衣物,黏在身上,沉重而寒冷。尖锐的碎石硌得他膝盖和手肘生疼,但他爬行的速度却稳定得惊人,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精准地执行着预设的程序。
脑海中,计划的下一步清晰浮现:
* **这条废弃的排水涵洞,穿越王府厚达数米的外墙地基,出口在墙外一条早已干涸的荒废沟渠里。**
* **接应的马车,应该在沟渠尽头,靠近一片杂乱林地的地方等候。**
* **他需要在王府发现尸体被调包、并可能展开搜索之前,抵达汇合点。**
时间,依然是最关键的因素。
不知爬行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半个时辰,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时间感变得模糊。沈砚只觉得胸腔因为缺氧和费力而火辣辣地疼,四肢也开始泛起酸麻之感。
就在这时,【能量感知】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流变化!前方的空气不再那么沉闷,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外界的新鲜气息,虽然依旧混杂着尘土味。
快到出口了!
他精神一振,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又前行了十余米,眼前依稀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光亮!那是月光透过出口处可能覆盖的杂草缝隙渗透进来的光芒!
出口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他即将抵达希望的曙光时,异变突生——
**“哗啦——噗通!”**
他前方不远处,一块原本看似稳固的、嵌在洞壁上的巨石,因年久失修和他爬行带来的细微震动,突然松动,猛地砸落下来,溅起大片的淤泥和污水,几乎堵塞了大半个通道!
沈砚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巨石松动的瞬间,他已猛地向侧方缩身,用自己的一侧肩膀和背部,硬生生承受了飞溅的泥水和小石块的冲击,同时将背后的柳云漪紧紧护住,避免她被直接击中。
浑浊的泥水劈头盖脸地浇下,让他瞬间变成了一个泥人。肩胛处传来一阵闷痛,但他顾不得检查,目光锐利地投向被堵塞的通道。
巨石并未完全堵死,但留下的缝隙极其狭窄,勉强只够一人侧身挤过,而且边缘锋利,布满尖锐的棱角。
麻烦了。
若在平时,他自有办法慢慢清理或寻找其他路径。但现在,他背负着处于假死状态的柳云漪,每一秒的延迟都可能意味着前功尽弃,甚至……死亡。
王府之内,恐怕已经发现“尸体”失踪,大规模的搜索随时可能开始,甚至可能扩展到府外。
沈砚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解下背上的柳云漪,将她小心地推向那个狭窄的缝隙。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不顾肩膀的疼痛,用手臂强行撑开那些尖锐的岩石,用身体扩大着那仅有的通道。
粗糙的石棱划破了他的手臂和胸膛,鲜血混合着泥水渗出,带来一阵阵刺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咬紧牙关,一点点地,将柳云漪先小心翼翼地推过了缝隙。
随后,他自己也以一种极其扭曲艰难的姿势,侧着身,一点一点地,从那个由他血肉短暂开拓出的“生门”中,挤了过去!
当他终于完全通过障碍,重新将柳云漪背负起来时,身上已添了数道血痕,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但他只是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望向近在咫尺的、被杂草半掩的洞口。
自由的气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漆黑、绝望的涵洞深处,然后毅然决然地,背负着希望,踏出了洞口,融入了王府之外,那片广阔而自由的、危机与生机并存的夜色之中。
身后,是注定不眠的王府,是即将掀起的追查风暴。
身前,是未卜的前路,是小心翼翼守护的、微弱的新生。
香消玉殒的戏码,在王府内已然落幕。
而真正的生死逃亡,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