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运动会的影子(1 / 2)

**第10章:运动会的影子**

秋意渐深,天空呈现出一种疏离而高远的湛蓝。校园里,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如同一次盛大的节日,打破了平日课堂的沉闷与秩序。红色的跑道被勾勒得鲜明刺眼,绿色的草坪上人影憧憧,空气中弥漫着塑胶、汗水、阳光以及一种集体性亢奋混合而成的特殊气味。高音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激昂的进行曲和各班送来的、辞藻华丽的加油稿,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将气氛不断推向沸点。

然而,这片喧嚣与热烈,对于林小雨而言,却如同一场与她无关的盛大演出。她像是一个误入华丽宴会的灰姑娘,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运动服,蜷缩在班级指定区域的最后排角落,将自己尽可能地隐藏在人群的阴影里。

她是被“摊派”了任务的。女子一千五百米长跑,这个既需要耐力又考验意志的项目,在班里如同烫手山芋,无人主动问津。最终,体育委员带着几分无奈和理所当然的表情,将这个名额分配给了沉默寡言、似乎从不拒绝也无力拒绝的林小雨。没有询问,没有商量,仿佛她只是一枚可以随意摆放的棋子,填充那个无人愿意占据的空格。

此刻,她看着跑道上一波接一波飞驰而过的身影,听着耳边同学们为各自熟悉的、或者仅仅是本班的选手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呐喊助威,一种深刻的疏离感包裹着她。那些欢呼、那些关注、那些凝聚在某个具体身影上的灼热目光,都与她绝缘。她甚至看到苏晚晚,作为班级的宣传骨干和公认的“女神”,正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之中,为即将上场的同学递水、鼓励,她的身边永远围绕着笑容和善意,如同被聚光灯追随的主角。那光芒太盛,衬得林小雨所在的角落愈发阴暗、逼仄。

她攥紧了手心,那里因为紧张而渗出冰凉的汗。胃部一阵阵发紧,不是因为长跑本身的恐惧,而是源于那种即将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注定无人喝彩、甚至可能迎来嘘声或嘲笑的预想。她会跑得很狼狈吗?会中途放弃吗?会跑到最后,却发现连一个等她的人都没有吗?这些念头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在校门口,一个与校园青春气息格格不入的身影,正遭遇着保安尽职尽责的阻拦。

“校外人员不能进!”穿着制服的保安板着脸,上下打量着沈砚(林砚)。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旧t恤,下身是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嘴角习惯性地抿着,眼神里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街头的冷硬气息,与周围穿着校服、洋溢着兴奋笑容的学生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砚没说话,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保安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挑衅,也没有恳求,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没有试图硬闯,也没有开口解释,只是微微侧过身,靠在门卫室旁边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存在本身,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保安皱紧了眉头,还想再说什么,恰好此时,一群穿着其他学校校服、显然是来参加友谊赛或观摩的学生队伍,在老师的带领下熙熙攘攘地涌向校门。保安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忙着维持秩序和查验身份。

就在这人流混杂、视线受阻的短暂瞬间,沈砚动了。他如同一条融入水流的鱼,悄无声息地借着人群的掩护,身形几个巧妙的晃动,便越过了那道象征性的界限,混入了喧闹的校园。整个过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等他停下脚步时,已经置身于操场边缘涌动的人潮之中。保安回过头,只看到那个刚才靠墙的位置空无一人,仿佛那个冷硬的青年从未出现过。

沈砚对校园里这过分的喧嚣和活力显得有些不适应,他微微蹙着眉,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快速扫过看台上那些划分区域的班级牌子。他没有询问任何人,只是凭借之前送林小雨上学时偶尔瞥见的班级标识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在拥挤的人群缝隙中穿行,最终,在靠近跑道终点线附近的一个不起眼的、堆放着一些体育器材和杂物的角落停了下来。这里视角很好,既能清晰地看到跑道,又恰好处于人群视线的盲区,被一面巨大的校运会宣传横幅投下的阴影所笼罩。他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倚靠在冰凉的铁质器材架上,将自己隐匿起来,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穿透喧闹的人群,牢牢锁定了看台角落那个蜷缩着的、熟悉又渺小的身影。

“请女子一千五百米运动员到检录处检录!”高音喇叭里传来通知,如同最终的审判。

林小雨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胃里的翻江倒海,僵硬地站起身,低着头,逆着为其他项目欢呼的人流,一步一步,走向那如同刑场般的检录处。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也没有人对她说一句“加油”。她的出征,孤寂而悲壮,仿佛只是去完成一项令人厌烦的义务。

站上起跑线,身边是其他班级那些看起来跃跃欲试、或者至少神色平静的选手。林小雨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跑道上,晃得她眼花。发令枪响的瞬间,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冲了出去。

一开始,她还能勉强跟在队伍的末尾。但一圈之后,体能的劣势和内心巨大的压力便开始显现。她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紊乱,肺部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火,灼烧着每一次吸气。双腿如同灌满了铅,越来越沉重,每一次抬起都耗费着巨大的意志力。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黏腻地贴在额角和脸颊,视线开始模糊。

周围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她能听到零星传来的、并非给她的加油声,以及一些模糊的议论和窃笑。

“看那个,跑得好慢……”

“是七班的吧?好像叫什么小雨……”

“一看就不行,干嘛要报名啊……”

这些声音像细针,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上。超越她的人越来越多,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名次不断滑落,最终,无可避免地落到了最后一名。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膝盖,腰际……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她想要停下来,想要放弃,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跑道和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但内心深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或者说,是害怕停下来之后更加无地自容的恐惧,支撑着她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机械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终点线,在她模糊的视野里,仿佛遥不可及。

看台上,本班的区域早已失去了对她的关注。同学们或在为其他项目欢呼,或三三两两地聊天、玩手机。她的挣扎,她的痛苦,在这个集体性的狂欢日里,微不足道,无人问津。她像一颗被遗忘在轨道上的小行星,独自承受着脱轨后燃烧的煎熬。

终于,在一种近乎昏迷的状态下,她踉跄着,几乎是摔过了那条象征结束的白色终点线。

瞬间,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天旋地转,耳鸣声尖锐地响起,盖过了一切声音。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眼看就要直接瘫倒在粗糙的塑胶跑道上。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涌上腥甜的味道。

就在她意识涣散、即将被黑暗和羞耻淹没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以一种与她此刻虚弱状态截然相反的、迅捷而稳定的速度,骤然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和那些可能投来的、好奇或怜悯的视线。

是林砚。

他仿佛是从那片器材区的阴影里凭空钻出来的。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她狼狈不堪的脸。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平日气质相符的、近乎粗鲁的效率。一只手有力地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手臂,稳住了她瘫软的身体,另一只手同时递过来一瓶拧开了瓶盖的、带着冰凉水汽的矿泉水,以及一条干净、干燥的白色毛巾。

“拿着。”依旧是那短促而含糊的命令式口吻,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小雨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哥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只是凭借着本能,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接过了那瓶水。冰凉的温度透过瓶身传来,稍微刺激了一下她混沌的神经。她想喝水,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沈砚没有催促,也没有帮她。他就那样站着,如同一堵沉默而坚实的墙,背对着整个喧嚣的操场,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离开来。他的背影不算特别宽阔,却在此刻,为她隔绝了所有可能的目光——好奇的、嘲笑的、怜悯的……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她圈出了一小块绝对安全的、可以尽情脆弱和喘息的空间。

林小雨终于缓过一口气,就着哥哥的手臂支撑,小口地、贪婪地喝着水。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如同甘霖。她用那条干净的毛巾胡乱地擦着脸上纵横的汗水、泪水和鼻涕,动作急促而狼狈,仿佛想要擦掉所有不堪的痕迹。

在这个过程中,沈砚始终保持着那个背对世界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句“跑得不错”或者“没关系”的客套话。他只是站在那里,提供着最实际的支撑——水,毛巾,以及一个隔绝视线的庇护所。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有几十秒,林小雨狂跳的心脏终于慢慢平复,眩晕感也逐渐消退。她依旧虚弱,但至少能够自己站稳了。她抬起头,看着哥哥那近在咫尺的、带着旧伤痕的后颈,和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不是委屈,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酸楚与……被看见的震颤。

在她最狼狈、最孤立无援、最像一个小丑的时刻,在她自己都快要放弃自己的时刻,他出现了。不是以拯救者的光辉姿态,而是以这种沉默的、近乎隐蔽的方式,告诉她:我看见了。我看见你的挣扎,看见你的痛苦,看见你哪怕落在最后也坚持跑完了全程。

这份“看见”,无关成绩,无关名次,甚至无关她是否优秀。它只关乎她这个人,关乎她此时此刻的存在状态。

“……哥。”她哽咽着,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泪水再次毫无征兆地滚落,但这一次,是滚烫的。

沈砚似乎听到了这声微弱的呼唤,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确定她还能站着。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那瓶她喝过的水重新拿回自己手里,又将那条被她弄得湿漉漉的毛巾随意地搭在肩上。

“能走了?”他问,语气依旧是平平的。

林小雨用力地点了点头,用手背狠狠擦去眼泪。

沈砚不再多言,转身,开始朝着操场外、人少的方向走去。他没有等她,步伐却刻意放慢了些许。

林小雨深吸一口气,拖着依旧酸软无力的双腿,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她不再低着头,目光落在哥哥那个为她挡下了所有视线的背影上。阳光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投射在空旷起来的跑道边缘。

操场中央,新的比赛项目即将开始,欢呼声再次震耳欲聋地响起。苏晚晚似乎正在参加某个集体项目,被一群朋友和同学簇拥着,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阳光下跳跃的音符。

但那一切都与林小雨无关了。她穿行在喧嚣的缝隙里,走在前面的哥哥如同一把利刃,为她劈开了一条寂静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路径。曾经的她,会因那中心的热闹而自惭形秽,会因自己的形单影只而痛苦不堪。

但现在,她的心是满的。

那份被完整地、沉默地“看见”和“接纳”的感觉,胜过世间一切喧嚣的欢呼与浮华的关注。她不再是那个蜷缩在阴影里、无人问津的影子。至少,在另一个同样孤独而桀骜的灵魂的视野里,她清晰地存在着,并且,被一种笨拙却无比坚实的力量,稳稳地托住了。

冰封的荒原上,似乎有极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冰裂声,正在连绵不断地响起。那是生命重新开始呼吸、开始挣扎着破土而出的声音。

好的,我将继续扩展这一章的内容,深入描绘运动会的细节和人物的内心世界。

---

跑道上扬起的塑胶颗粒在阳光下闪烁,像无数细碎的星辰。林小雨机械地迈动着双腿,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只能看到前方不断远去的背影和两侧模糊晃动的彩色人群。

\"坚持住!还有最后两圈!\"裁判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

林小雨咬紧牙关,汗水顺着睫毛滴落,在跑道上晕开深色的斑点。她能感觉到小腿肌肉在剧烈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抽筋。耳边传来其他选手均匀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她们像轻盈的鹿群般从她身边掠过,留下淡淡的汗水和香皂混合的气息。

看台上的喧嚣时近时远。她听见某个班级整齐划一的加油声,听见广播里念着给其他选手的加油稿,那些华丽的辞藻像一把把细小的刀子,轻轻划破她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

\"苏晚晚,加油!你是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