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邵粉玲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塑,背靠着斑驳的炕墙,一动不动地聆听着李富贵的叙述。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使她的表情显得格外凝重。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压抑气氛,只有李富贵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李富贵坐在邵粉玲对面,身后倚着两床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被。他的双手粗糙有力,指节因常年劳作而显得格外粗大。此刻,他正慢条斯理地讲述着自己的往事,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激昂,仿佛在重温一段段尘封的记忆。
“我这一生,虽说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可经历的事却不少。”李富贵缓缓开口,眼神有些迷离:“种过地,放过羊,打过砖,挖过窑洞,贩卖过化肥,给村里的果汁厂当过推销员,还在城里的农贸市场当过中介。但是自从学会算卦之后,才算真正打开了眼界。天南地北,我去过好多地方,见过许多老板和官员。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西安,打交道最多的也是外地人……”
邵粉玲轻轻点头,声音柔和地说:“这个倒是实话。这些年你经常往回带茶叶,有时还带烟回来。虽然你不抽烟,但我都知道那些都是好东西。存放时间长的,我就陆续卖掉了。我娘家人这些年来,喝的都是你带回来的好茶。要是你人缘不广,手艺不高,别人也不会这样厚待你。”
是啊,李富贵长叹一声,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我仔细算过,人生最辉煌、活得最舒心的,就是和你结婚后的这十几年。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小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上到初二就辍学了,谁能想到,我这么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人,这辈子竟然会和文玩、风水打交道……
说到这里,李富贵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艰苦的年代:十四岁那年,正好赶上分田到户。为了糊口,我跟着村里几个大人出去给人挖窑洞。挖一天窑只能挣一块五毛钱。有一次,我们挖窑时意外挖出了一堆烂铜烂铁,看上去像是老马车上的零件。当时大家都不识货,就卖给收废品的人了。后来才听说那是古董,被县文化馆收去了。那时虽然年纪小,但心里已经开始懂得得失的道理了。
李富贵顿了顿,继续说道:“二十七岁那年,我和村里的邵老五在机井上抽水时,发现水池底下有咕咚咕咚的怪声。我猜测水池五,让他去买材料,自己一个人偷偷挖掘。果然挖出了一个瓦缸罐子,里面装了些麻钱和银元,还有一块手掌大小的黑砖头。”
他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我拿到城里请人鉴定,才知道那是块乌金!后来被市中行的一个人用八千八百元买走了。要知道,在九一年的时候,八千八百元相当于现在的八百八十万啊!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但现在我才明白,横财不一定是好事。如果没有那笔意外之财,我也不会认识那个四川女人……”
邵粉玲听到这里,抬眼仔细看了看李富贵,眼神复杂。
那时候突然有钱了,穿得体面,人也精神,连村里的狗见了我都摇尾巴。李富贵苦笑着说,我看村里有人进城谋生,也想到城里找个事做,就在桥西旅社包了个房间,打算托人找个工作。就是在这个旅社里,我认识了那个四川女人,她叫邓圆圆。
李富贵的语气渐渐低沉:一来二往,我和邓圆圆好上了。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女人总是形影不离地跟着我,连见熟人都不回避,甚至还跟我回老家。终于让我前妻王秀英知道了这件事,她跟我闹,还和她娘家兄弟把邓圆圆吊在树上羞辱了一顿。我一气之下就离了婚,和邓圆圆住在了一起。
说到这里,李富贵的声音有些发涩:和邓圆圆在一起大概半年光景。有一次我在集市上摆摊卖眼镜,蹲下时不小心扯破了裤裆。我找缝纫部修补时,遇到了顾盈盈。那时她在集市上开了个缝纫部,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提起顾盈盈,李富贵显得格外难受,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虽然我已经和邓圆圆生活在了一起,但我发现,和顾盈盈相比,我更喜欢顾盈盈。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恋爱,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邵粉玲微微苦笑:你这么一来,邓圆圆肯定要跟你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