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好友金虎虎那永远带着笑意、嘹亮又有些跑调的山歌,如同背景音乐般,穿透了死亡的帷幕,在这黑暗的坑底、在他逐渐冰冷的意识里,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
“山里的蛐蛐呀,
那个日瓜瓜的叫,
心里的想法啊,
那个乱糟糟的多。
蛐蛐啊,你叫啊叫,叫啥子吆?
沟后头的猪都被你叫醒了……
塬上的日头呀,
那个火辣辣的照,
城里的背巷巷呀,
那个一处比一处多,
兄弟呀,你走呀走,走到了哪一头?
可别把魂儿走丢了……”
金虎虎挑着豆腐担子,在清晨的薄雾中渐行渐远的背影,那无忧无虑的歌声,此刻听起来却充满了宿命的悲怆。“兄弟呀,你走呀走,走到了哪一头?可别把魂儿走丢了……” 这最后一句,仿佛成了他短暂一生的谶语。他想告诉金虎虎,他好像真的把魂儿走丢了,丢在了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丢在了这个漆黑冰冷的地窖里,丢在了对那只梅瓶的执念里……他张了张嘴,想跟着哼唱一句,想发出一声叹息,或是呼唤一声“妈”……
然而,头顶那被?头撕裂的巨大伤口,正汩汩地、热烈地、如同地底喷涌的暗红色火焰,疯狂地向上喷涌着温热的血液。那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腥味的液体,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漫过了他的额头,糊住了他的眼睛,流进了他半张的嘴里,灌满了他的鼻腔,堵塞了他所有的发声通道。他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噜”声,像溺水的人最后的挣扎……
所有的惊愕、不甘、悔恨,以及对尘世最后的一丝眷恋,都被这汹涌的血潮无情地淹没了。他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像一截被砍断的朽木,软软地、无声地瘫倒在冰冷的泥土上,溅起一小片暗红的泥浆。那双曾经闪烁着贪婪与精明的眼睛,依旧圆睁着,空洞地对着坑顶那片被手电余光勾勒出的、狭窄而冰冷的夜空,凝固了最后的不解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