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得很!”他语气夸张地描述着那个他从未真正立足过的城市,声音却有些发虚:“天安门……城楼很红……”
“老师说北京可好了!你啥时候接我和妹妹还有妈妈去呀?”
“等爸爸这边安顿好了,马上回来接你们……”王年年瘪了瘪嘴,好像在稳固他这撒谎的心情:“乖,在家听妈妈话,好好念书!”
“知道了爸爸,那你多给我们来电话啊。妈妈昨晚一直盼,咱们家的座机响呢……”
“哦,爸爸有空了就打电话……爸爸要上班了,先挂了啊!乖!”他几乎是狼狈地掐断了电话,由于撒谎,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王年年放下手机后,车厢里陷入一片死寂。发动机单调的轰鸣声被无限放大。王年年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抖,刚才哄骗女儿的那些关于北京的绚烂谎言,此刻像回旋镖一样击中他自己,带来一阵阵迟来的、尖锐的羞耻和刺痛。他仿佛又看到了郭霞霞攥着离婚证时那充满信任的眼神,看到了那辆被严实罩在车库里的旧车——一个多么拙劣又多么沉重的信物。
“呵呵……”一声冰冷的嗤笑打破了沉默。徐毛毛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直直地扎向他。“王年年!”她慢悠悠地开口,每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原来哄你媳妇离婚,用的就是这招儿?‘北京’?‘安顿好了就接你们’?”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你这脑子真好使啊!”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所有的伪装:“不会哪天,也这么编个筐,把我也装进去吧?”
王年年瞟了他一眼:“你啥意思?”
“意思是,你挺有手腕啊。”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是,你哄了他们一时,能哄一生吗?”
“这个你别考虑。就考虑那天是良辰吉日,咱们去办一下结婚登记。”王年年说着,眼睛始终盯着车的前方。
“这个没问题。你是风水大师的学徒,那天是良辰吉日,你心里有数。但是……办理结婚登记手续,要村里的证明啊。你不是和你媳妇来了个假离婚么?怎么回去在村里开这个手续呢?”
王年年一愣,心里想:真的呀,我是哄得跟媳妇离了婚的,如果她见我准备跟别人结婚,反应过来后,一旦把这个事说出去,村上会给我开证明吗?首先我二哥就挡住了。
这么一想,王年年心里一下充满了对现实的考量,心情变得毛躁了起来。
“所以,我想你还是别太着急了。如果这个时候结婚,你家里指不定闹出啥乱子来。还是再等等,等风声过去,稳妥点为好。”
“那你先把你的证明开出来,在你们乡上登记。就像我师傅,来个倒插门。”
“不行。我家有我哥,不能这样做。”
王年年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所有的 内疚和心虚瞬间转化为暴怒。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在空旷的路上危险地画了个弧线。“徐毛毛!你有没有良心?我为了你,把婚都离了!家都不要了! 这个事你还不行?你到底把我当人没有?” 他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挡风玻璃上。
“没把你当人?”徐毛毛毫不示弱,声音也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没当人,现在是干啥?你逼着我去签字离婚,我没照做吗?我妈有的是娃,你当上门女婿,就是我妈同意,我哥嫂能同意吗? 你简直是个猪脑子!”她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戳到他脸上。
两人在狭小的车厢里激烈地争吵,污言秽语你来我往,像两头发狂撕咬的困兽。车子在愤怒的驾驶下颠簸得更加厉害,窗外的景色在泪水和怒火中模糊成一片晃动的色块。昔日偷情时的柔情蜜意,此刻被赤裸裸的算计和猜忌撕得粉碎,只剩下丑陋的底色在烈日下暴露无遗。
争吵耗尽了两人的力气,车子最终停在路边停下。
此刻,夕阳血滋滋的,照红了两人激动的脸。冷静了会儿之后,王年年妥协了,按着徐毛毛的肩膀说道:“别生气了,接到我女儿的电话后,我不知道为啥,心里这么难受,当初跟我媳妇签字时,也没有这个感觉……”
“你以为我心里也好受?”
“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王年年摸了摸徐毛毛的头:“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发火。既然你认为现在不好办手续,那就往后推一下。”
经王年年这么一说,徐毛毛心里的气也消了许多:“就是,反正我也离婚了,你别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