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把道德经背下来,你背过了没?”
王年年微微一笑:“大致背下了。”
“大致?那你把第四章给我背诵一下。”李富贵眼神突然变得锐利,病容中透出一股不容敷衍的威严。
王年年忙放下茶杯,挺直了腰,清了清嗓子:“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
李富贵微微点头,却又突然问道:“‘挫其锐,解其纷',是啥意思?”
王年年不假思索:“就是消磨锋芒,解决纷争的意思。”
“肤浅!”李富贵突然提高声音,茶杯在茶几上重重一顿,茶水溅出几滴,“你就是这样学易的?背得滚瓜烂熟,却只懂皮毛!”
王年年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惊得一愣,随即低下头:“师父的解释是……?”
李富贵深吸一口气,压下咳嗽的冲动:“我问你,为何要'挫其锐'?人有些锐气,难道不好吗?”
王年年思索片刻:“人的锋芒太过暴露,容易招致祸患……”
“错!”李富贵说:“道本无形无相,何来锐利可言?这‘锐’指的是人的主观妄为,是强行干预自然规律的傲慢。风水之道,提倡的就是顺应自然,若带着满脑子主观成见去看山水格局,就如同持利刃乱砍,必伤天和!”
王年年感觉他的解释有些自相矛盾,但还是装作理解认可,点了点头。
“再说‘解其纷’。”李富贵继续道:“你以为只是解决纷争那么简单?天地万物原本和谐,纷乱从何而来?皆因人心执着,强分彼此。看风水时若带着功利心,满眼都是吉凶祸福的分别,如何能见山水真性情?\"
窗外一阵风吹过,槐树叶子沙沙作响,仿佛也在聆听这番教诲。王年年只觉得后背发凉,师父的话好像一把剑,在暗指自己跟他要宝、找宝的行为。他心里一紧张,额头上瞬间渗出了汗渍。
李富贵看王年年神情有点紧张,就语气缓和了些:“年年,你虽然在易学这方面缺点天赋,可勤能补拙。只是这'勤'不是死记硬背,而是要用心体悟。”他指了指茶几上的茶壶:“就像这泡茶,水温、时间、茶叶多少都有讲究,但真正的好茶,靠的是泡茶人的心是否静得下来。”
王年年注视着茶壶上升起的袅袅热气,突然明白了师父平日为何总让他背诵经典,却总又不满他的解释,原来书本知识只是工具,真正的学问在于心领神会。
“师父,我明白了。”王年年郑重地说:“我会重新研读《道德经》,不再只求背诵,而要理解每句话背后的深意。”
“现在多数算卦看风水的,只学了个皮毛,就游走江湖呢。我期望你具有扎实的功底,别出了道,还需要他人拉卦。”
说起这个话题,李富贵微微一笑:“那次咱们去陕西,你也看见了,那些在钟南山周围算卦的人,还靠托儿去拉顾客,说谁谁谁算的有多好,预判得有多灵验。如果真正手艺高,还用托儿去拉顾客?我告诉你,一个风水大师,如果靠拉卦来游走江湖,肯定靠江湖术玩弄人的混混,不是真正的风水大师!我给你说过多次了,风水八卦,不仅仅是一套判断吉凶的技术,更是一种与天地对话的智慧。你掌握了这个技术和智慧,才能立足江湖。所以,要真正的学到我的手艺,一定要沉下心,把基础知识学好。”
王年年忙点头道:“知道了,师父,我记住了你的教诲。”
李富贵这时露出满意的神色,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去吧,把我放在炕头上的那个本《葬经》拿来,趁我这会儿有点精神,给你讲讲葬经,结合‘和其光,同其尘'这两句,让你理解一下,为什么说'葬者,藏也,乘生气也'。”
王年年起身,转身走向内间时,心里却比较酸楚——他现在虽然没有真正的出道,但李富贵这些年的言传身教,他已经触摸到了风水之学的门径。但是,自己的心里却因为师父的宝藏而产生了新的欲望,而且这个欲望像一团火,怎么摁也摁不住……
“师父,你不要得病多好……”王年年心里暗暗想道。
此刻,院里的蝉鸣依旧,李富贵躺在沙发上,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也像在嘀咕着什么。阳光透过门洒在地上,形成了刀状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