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喧嚣逐渐平息,狩猎队驻地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却又与以往有了一丝不同。那份不同,源于队伍里多出的几道倩影,更源于那无声流淌在几个当事人心间、复杂难言的情感暗流。
牛晓云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忙碌。她似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两件事上:一是协助于振军处理狩猎队日益繁杂的文书、账目和与各林场的协调工作,她那清晰的逻辑和冷静的头脑,让于振军都时常感到佩服;二则是更加严苛地督促着队员们的训练,尤其是新队员的枪法、体能和山林生存技能。她示范动作一丝不苟,纠正错误毫不留情,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时,连最跳脱的队员都会下意识地挺直腰板。
只有在极少数无人注意的间隙,她才会停下忙碌的身影。或许是黄昏时分,独自一人站在驻地边缘,望着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连绵山峦出神;或许是深夜,其他人都已睡下,她还在擦拭着那支属于她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动作缓慢而专注,眼神却飘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没有焦点。
她的心事,深得像兴安岭老林里的潭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流涌动。她欣赏麻松山,甚至可以说,那份欣赏早已在无数次并肩作战和默契配合中,悄然变质为一种更深沉的情感。她见过他的勇猛果决,也见过他的沉稳担当,更见过他对家庭那份厚重如山的责任感。正是这份责任感,像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将她所有未曾言明、也永不会言明的心事,牢牢地封锁在了心底。
她知道,董良红是个好女人,是麻松山扎根于这片土地、连接着烟火人间的纽带。她牛晓云可以做他战场上最可靠的伙伴,事业上最得力的臂助,却永远无法,也不愿去撼动那份属于家庭的宁静与温暖。于是,她选择将一切深埋,用更加投入的工作和更加冷峻的外表,来掩盖内心深处那一丝不为人知的涩意。她的世界,有枪,有船,有需要守护的团队和需要开拓的事业,这,或许就够了。
与牛晓云的深沉内敛不同,乌娜吉的情感,如同山林间的晨雾,纯净,朦胧,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与守护。她不会像阿吉姆那样主动靠近,也不会刻意表现自己。她只是安静地存在于麻松山的周围,用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默默地关注着他,帮助着他。
她会留意到麻松山训练时,护膝上磨破的一个小口子,然后在不声不响间,用带来的柔软鹿皮和筋线,帮他修补得结实又平整。
她会在队员们饱餐野味后,默默地将一束有助于消食化积的山楂干和金银花,放在麻松山宿舍的窗台上。
她甚至能凭借猎人敏锐的直觉,提前察觉到天气的细微变化,在麻松山带队出发前,用生硬的汉语提醒一句:“首领,明天,风大,雪可能来。”
她的关心,细致入微,不着痕迹,却总能恰如其分地送到。她看向麻松山的眼神,清澈见底,里面盛着一个鄂伦春少女最质朴的欣赏与仰慕,如同仰望山林中最挺拔的那棵红松。她似乎从未想过要索取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对这位带领她们部落勇士找到新出路、强大而正直的首领好一些,再好一些。
而阿吉姆,则像是投入这潭静水中的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活跃的涟漪。她的情感是外放的,炽热的,带着鄂温克姑娘特有的奔放与坦率。她毫不掩饰自己对麻松山的崇拜和好奇,总会寻找各种机会接近他,与他说话,向他请教,或者干脆发起挑战。
“首领!我们来比试一下骑射怎么样?”她牵着自己那匹矫健的鄂温克马,拦住正准备去检查陷阱的麻松山,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跃跃欲试。
“首领,你看我这个潜伏点选得对不对?要是你,你会选哪里?”
“首领,我父亲说,对付‘哈拉玛’还有一种更冒险的法子……”
她就像一团跳跃的火焰,试图用她的活力、她的技艺、她的与众不同,来吸引麻松山的注意。然而,麻松山的回应,始终是温和而疏离的。他会肯定她的枪法,采纳她合理的建议,但每当她试图将交流引向更个人化的领域时,他总能巧妙地用公务或者集体活动将其化解。
几次之后,聪慧如阿吉姆,也渐渐明白了那条看不见的界限。她那炽热的情感并未熄灭,只是从最初直白的追求,慢慢转化为一种更加纯粹的、对强者和领袖的追随与竞争意识。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提升自己,以及与乌娜吉、阿木尔等其他优秀队员的暗中较劲上。
这种微妙的情感三角,虽然未曾挑明,却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显露无疑,也成为了队员们私下里偶尔会心一笑的谈资。然而,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处于漩涡中心的麻松山,心如同磐石,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他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摊开的地图和作战计划上;他的心思,更多地用在如何提高队伍战斗力、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更艰巨的任务上;他的温情,只会在偶尔接到董良红托人捎来的家信、或者看到家里指来的干净衣物和腌菜时,才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