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劫后余生团圆宴(1 / 2)

“奋进号”那面老旧却坚韧的主帆,兜满了东南方向送来的、持续而稳定的海风,如同鼓胀的胸膛,推动着这艘伤痕累累的渔船,在蔚蓝无垠的海面上,划开一道洁白的、笔直的航迹。柴油机在耗尽了最后几滴珍贵的燃油后,早已彻底沉默,此刻,唯有风与帆,木头与海浪的摩擦声,交织成一首单调却充满希望的归乡曲。

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如同这艘船一般,沉默而专注。曹云飞和老范船长轮流守在那个用木板和铁丝勉强固定的应急舵旁,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罗盘(幸好这个没坏)和远处的海平线,凭借着老范几十年积累的、近乎本能的航海经验,以及曹云飞冷静的判断,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帆的角度,努力让船只保持着向西北大陆方向前进的最佳航向。他们都知道,此刻任何的疏忽,都可能让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让他们再次迷失在这茫茫大海之上。

靳从起、大壮、二狗等人则负责轮流了望。他们站在船头最高的地方,或是攀在桅杆上,如同雕塑般,用那双被海风与期盼灼烤得干涩发痛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空阔的海面,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是陆地的阴影,或是过往船只的烟迹。于小海则负责照顾伤员,给王老海、耿老四和柱子喂水、擦拭身体,检查伤口是否因颠簸而恶化。船舱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药草味和海洋的咸腥气息,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对生存的极致渴望。

时间在日升月落、星辰转换中缓慢流逝。白天,烈日灼烤着甲板,带来难耐的饥渴(淡水被严格定量分配);夜晚,寒气伴随着海露侵袭,让人蜷缩在单薄的皮毛下瑟瑟发抖。熏制的巨鱿肉干虽然提供了基本的能量,但缺乏蔬菜和维生素,让不少人的嘴唇开始干裂,牙龈隐隐出血。这是一场对意志和生理极限的残酷考验。

然而,希望,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唯一火炬。每当朝阳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海面,仿佛就离家的方向更近了一步;每当看到有成群的海鸟从头顶飞过(海鸟通常不会离岸太远),众人的精神便会为之一振。

就在船上的淡水即将告罄,压缩饼干也所剩无几,连意志最为坚定的曹云飞心头都开始蒙上一层阴霾的第三天下午,负责了望的靳从起,突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变了调的叫喊,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陆……陆地!是陆地!前面!是陆地啊——!”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点燃了整个“奋进号”!

所有人都疯了似的涌向船头甲板,挤在船舷边,踮着脚尖,朝着靳从起手指的方向拼命张望!

只见在遥远的海平线上,在那水天相接之处,一道绵长的、青灰色的、如同巨龙脊背般的阴影,清晰地横亘在那里!那不是幻觉,不是海市蜃楼,那是真真切切的、承载着他们所有思念与期盼的陆地!

“是辽东半岛!是咱们的家啊!”老范船长激动得老泪纵横,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船舷,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回家了!咱们真的回家了!”于小海跳着脚欢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就连躺在船舱里虚弱不堪的王老海、耿老四和柱子,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亮光,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到家了……可算……可算到了……”

曹云飞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狂呼呐喊,他依旧死死地把着应急舵,但紧抿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如释重负的弧度。他那双布满了红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此刻也微微泛红,一层薄薄的水汽迅速弥漫开来,又被海风吹干。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陆地气息的海风,仿佛已经闻到了黑土地上熟悉的泥土芬芳。他成功了,他把他的兄弟,一个不少地带回来了!

接下来的航程,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动力。每个人都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疲惫和饥渴被抛到了脑后。他们更加卖力地调整风帆,更加仔细地观察海流,朝着那片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宽阔的陆地轮廓,奋力前行。

当“奋进号”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缓缓驶入熟悉的海湾,望海坨那熟悉的码头、错落的房屋、以及码头上那密密麻麻、翘首以盼的人群映入眼帘时,船上所有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码头上,早已得到了消息(可能是于小海之前发出的信号被其他船只接收,或是他们漂泊的航线终于进入了通讯范围)的管彤彤、曹云霞、李凤英,以及靳从起、于小海等人的家眷,全都站在最前面。女人们早已哭成了泪人,男人们则红着眼眶,用力挥舞着手臂。整个望海坨,几乎倾巢而出,所有人都想亲眼见证这奇迹般的归来。

船还未完全靠稳,曹云飞第一个跳下船,脚步甚至有些虚浮。管彤彤抱着小海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一头扎进他满是盐渍、散发着汗味和海腥味的怀里,放声大哭,肩膀剧烈地抽动着,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担忧、恐惧和委屈都哭出来。小海山被父母的动静惊醒,哇哇大哭,但这哭声在此刻,却成了最动听的乐章。

曹云飞紧紧抱着妻子和儿子,感受着那真实的、温热的触感,喉咙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们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们揉进自己的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