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浑身零件都在呻吟的破旧长途汽车,终于在海腥味越来越浓的风里,喘着粗气停靠在了一个叫做“望海坨”的小渔村村口。车门一开,一股夹杂着咸腥、鱼虾和潮湿水汽的味道扑面而来,与兴安岭里松木和泥土的清香截然不同。
“哇!这就是海风啊?咋有点腥了吧唧的?”曹云霞第一个跳下车,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皱起了小鼻子。她穿着临走时管彤彤给做的新花布衫,此刻被海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
青山和秀水也被曹云飞和管彤彤抱下车,两个小家伙一路上晕车吐得小脸蜡黄,此刻被这新奇的味道和海浪声吸引,瞪大了眼睛,暂时忘记了不适。李凤英最后一个下来,脚踩在松软的沙土地上,看着远处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蓝色的水域,只觉得一阵眩晕,赶紧扶住了车框。
“娘,慢点儿。”管彤彤一手抱着秀苗,一手搀住婆婆。她自己也有些心跳加速,眼前这片浩瀚,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在山沟里长大女子的想象。那水天一色的景象,比老黑山最深的山谷还要辽阔,让人心里没着没落的。
曹云飞把大大小小的行李从车顶架子上卸下来,堆在脚边。他望着那片波澜起伏的蓝色,胸膛剧烈起伏着。这就是海!比他梦中想象的还要壮阔,还要有力量。海浪一层层涌上来,拍打着不远处的礁石,发出“哗啦——哗啦——”的轰鸣,这声音不像山涧溪流的潺潺,而是沉浑有力,仿佛能撼动人的心神。
“哎呀,这就是曹云飞同志一家吧?”一个穿着旧军装、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笑着迎了上来,正是陈卫国。他比信里说的早到了一天,特意在此等候。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干瘦精悍的老头,叼着烟袋锅,眯着眼打量着一身山里人打扮的曹家人。
“陈同志!麻烦你了,还专门来接!”曹云飞赶紧上前握手。
“不麻烦,不麻烦!这位是咱们望海坨的老支书,王老海,王大爷。”陈卫国介绍道,“知道你们要来,王大爷特意给安排了住处。”
王老海操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嗓门洪亮:“欢迎欢迎!山里来的贵客!走,先安顿下来,喝口热水歇歇脚!”他说着,很自然地帮曹云飞提起一个沉重的包袱,目光在曹云飞结实的身板和沉稳的气度上扫过,点了点头。
所谓的住处,是村里闲置的两间旧瓦房,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炕席是新换的,锅碗瓢盆也齐全。王老海的老伴,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还送来了刚出锅的烀饼子和一碟咸鱼。
安顿下来,喝上热水,一路的疲惫才稍稍缓解。陈卫国简单介绍了情况:他父亲用了那株参宝配伍的药,病情稳定了不少,一家人对曹云飞感激不尽。他这次来,一是尽地主之谊,二是也想看看曹云飞这位“山林魁首”对大海有没有兴趣。
正说着,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和急促的锣响。王老海猛地站起身:“哟,退大潮了!快,带上家伙什,赶海去!”
“赶海?”曹云飞一家都愣住了。
“就是海水退下去,露出的滩涂上,能捡到不少好东西!蛤蜊、蛏子、小螃蟹,运气好还能捡到海参鲍鱼哩!”陈卫国兴奋地解释,“这可是咱海边人的乐子!走,曹大哥,带你们见识见识!”
入乡随俗,曹云飞一家也来了兴致。他们换上带来的旧衣服和胶鞋,拿着王老海家提供的简陋工具——小铁耙、铁丝钩和小桶,跟着人流涌向村外的海滩。
眼前的景象让这些山里人彻底惊呆了。刚才还波涛汹涌的大海,此刻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着,迅速向后退去,露出了大片大片湿漉漉、布满波纹的滩涂。空气里的腥味更浓了。无数的海鸟在滩涂上空盘旋鸣叫,男女老少,提着桶、拿着耙子,说说笑笑地走向那片新露出的“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