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前厅，不复祖辈时的堂皇，家具虽擦拭得干净，却难掩陈旧之色，几处边角甚至有细微的破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老宅的木料与尘封气息。
陈小二与老仆福伯步入厅中时，只见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锦缎华服、面容富态、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些许不耐的中年男子，正是柳家当代家主，柳承宗。他身后站着两名气息凝练、眼神锐利的护卫，显然是修为不弱的修士，无形中散发着压力。
而在柳承宗下首，坐着一位少女。她约莫二八年华，身着水蓝色流仙裙，裙摆绣着淡淡的云纹，材质一看便知非凡品。面容姣好，肌肤胜雪，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清冷与疏离，正是与陈小二有婚约的**柳家大小姐，柳云裳**。她微微垂着眼睑，把玩着腰间一枚灵气盎然的玉佩，并未看向进来的陈小二，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厅内一侧，陈家的老管家正陪着笑，小心翼翼地侍奉着茶水，额角却已见汗。
“柳世伯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陈小二压下心中的波澜，上前几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柳承宗抬起眼皮，打量了陈小二一眼，目光在他那身半旧青衫上停留了一瞬，鼻子里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并未让座，直接开门见山，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贤侄不必多礼。今日老夫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你心中也有几分猜测。”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封以金线封边的信函，放在了身旁的茶几上，指尖在上面点了点，“这是小女云裳的退婚书。”
尽管早有准备，但当“退婚书”三个字清晰地传入耳中时，陈小二的身体还是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一旁的福伯脸色瞬间苍白，老管家更是手足无措。
厅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柳云裳手中玉佩轻轻碰撞的细微声响。
柳承宗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继续道：“贤侄，并非我柳家不念旧情。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云裳如今已被烈阳宗赤阳长老看中，收为记名弟子，前程远大，未来注定是要在仙途上有所作为的。而你……”
他话没说完，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你陈小二，一个无法修行的凡人，如何配得上我柳家即将一飞冲天的凤凰？
“陈世兄，”一直沉默的柳云裳忽然开口，声音清脆，却如玉石相击，不带什么温度。她终于抬起眼帘，看向陈小二，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憎恶，也没有愧疚，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基于现实的冷漠，“仙凡有别，道途艰难。这份婚约，于你于我，皆成负累。不若就此了断，各自安好，也算全了两家昔日情分。”
她说得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这份冷静，比柳承宗的倨傲更让陈小二感到心寒。
陈小二紧紧攥着袖中的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看着柳承宗那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柳云裳那清冷无波的眼神，看着那封刺眼的退婚书，一股混合着屈辱、不甘与悲凉的怒火在胸中翻腾。
但他知道，愤怒无用，哀求更是徒惹人笑。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扯出了一丝极其勉强的笑容：“柳世伯，柳……柳姑娘所言，确有道理。是晚辈……资质驽钝，高攀不起。”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封退婚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退婚书，我陈家……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