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那昭示着无尽憾恨的篆文缓缓隐去。世人还沉浸在李世民那跨越多年的深沉执念中唏嘘不已时,画面再次流转,色调变得柔和了几分,时间线似乎又向前推进了一些。
【武德年间·长安·秦王府】字样浮现。
此时的李世民,已因赫赫战功受封秦王,开府设僚,地位尊崇。但天幕中的他,却并非意气风发,反而独自一人坐在王府后花园的亭中,背影透着几分萧索和压抑。
石桌上放着酒壶,他却并未畅饮,只是望着池中枯荷怔怔出神。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与战场上那个叱咤风云的天策上将判若两人。
显然,他与父兄,特别是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之间的矛盾已然公开化、白热化,来自东宫和齐王府的明枪暗箭愈发频繁,令他身心俱疲,甚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危险。
“功高震主…鸟尽弓藏…莫非自古皆然?”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迷茫。即便拥有天策府一众英才,但在父子兄弟的伦常大义面前,他有时仍会觉得无力。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
一名身着淡雅衣裙、容貌清丽、气质温婉的少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缓步走来。她年纪虽轻,举止却端庄得体,眼神清澈而宁静,正是年仅十多岁的长孙无垢。其兄长长孙无忌,已是李世民的心腹谋臣。
“殿下,”长孙无垢声音轻柔,如同春风拂过,“秋深露重,饮些热汤暖暖身子吧。”
李世民回过神,看到是她,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是无垢啊,有劳你了。”
长孙无垢将汤碗轻轻放在石桌上,并未立刻离开。她看着李世民眉间挥之不去的郁结,轻声劝慰道:“殿下近日忧思过甚,还需保重身体才是。天下大事,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人之责。”
李世民叹了口气,笑容苦涩:“有时真觉得不如当年在晋阳之时,虽势单力薄,前途未卜,却……”他的话顿住了,眼神飘向远方,流露出一种深藏的、难以言喻的怀念和感慨。
长孙无垢安静地看着他,并未打断。
沉默了片刻,李世民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罕见的脆弱:“无垢,你可知,在我年少最彷徨无措之时,曾遇到过一个人,他……”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温暖,“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更有点拨迷津、开阔眼界之大恩。他之言语,如暗夜明灯,至今指引着我前行之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在回忆什么:“他曾告诉我,‘眼界当在天下苍生’,告诉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非是他,或许我李世民,早已泯然众人,或困死于晋阳一隅了。”
提到那人,他眼中的阴霾似乎都驱散了不少,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遗憾所取代:“可惜天妒缘浅,我与他数次相遇,皆因世事动荡,最终失散,我寻了他多年,却杳无音信,他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无法磨灭的遗憾:“他在我心中,亦师亦友,更胜血亲。无人可替代。”
长孙无垢静静地听着,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嫉妒,没有好奇,只有深深的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她能从李世民那罕见的、充满情感的语气中,感受到那位“兄长”在他心中占据了何等重要的位置。
她柔声道:“能得殿下如此惦念,那位先生定是惊才绝艳、胸怀天下的世外高人。虽缘悭一面,但他留下的箴言却能一直指引殿下,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相伴?殿下如今所行之事,所谋之业,不正是践行他当年的期望吗?我想,若那位先生知晓殿下今日所为,必会感到欣慰的。”
她的话语温柔而充满智慧,既安抚了李世民的情绪,又将他的思绪引向了更积极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