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摇摇头,轻声道:“这世间的好梦,总是易醒的。”
薛姨妈病倒了。
宝钗日夜守在床前,既要照顾母亲,又要打理家事,还要为哥哥的事奔走。不过几日,人就瘦了一圈。
这日薛蝌来看她,见她眼下乌青,忍不住劝道:“妹妹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宝钗强笑道:“我没事。倒是哥哥的事,可有眉目了?”
薛蝌摇头叹息:“那县官铁面无私,怕是难办。除非能找到更上头的人。”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阵吵嚷。宝钗出门一看,竟是金桂在院子里撒泼:
“整日里装什么贞洁烈女!心里指不定怎么盼着丈夫死呢!”
宝钗脸色一白,却仍保持着风度:“嫂子若是无事,就回房歇着罢。”
金桂却越发放肆:“我偏不!这家里如今是你做主了不成?我告诉你,薛蟠要是死了,这家产也有我一份!”
薛蝌实在看不下去,出声制止:“嫂子还请慎言!”
金桂见到薛蝌,立刻换了副面孔,娇声道:“二弟也帮她说话?你们倒是兄妹情深啊”
宝钗再忍不住,转身回房,关上门的那一刻,泪水终于决堤。
贾府终于知道了薛家的事。
宝玉闻讯,第一反应竟是跑到潇湘馆,拉着黛玉的手道:“妹妹你看,这就是天意!薛大哥出了这样的事,宝姐姐定然要守孝三年,这婚事自然是不能成了!”
黛玉被他这话惊得目瞪口呆:“你你怎么能这样想?”
“我怎么不能这样想?”宝玉理直气壮,“这说明老天爷都在帮我们啊!”
黛玉看着他天真的模样,心里百味杂陈。她既为宝玉的痴心感动,又为他的不通世事感到悲哀。
这时,紫鹃匆匆进来:“姑娘,老太太请宝二爷过去呢。”
宝玉只得离去。他走后,黛玉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满园春色,忽然觉得那盛开的百花,都透着说不出的凄凉。
“紫鹃,”她轻声唤道,“我有些冷。”
紫鹃忙取来披风为她披上,触到她冰凉的手,心里一惊:“姑娘的手怎么这样凉?”
黛玉不语,只是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落花,轻轻吟道:“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薛姨妈的病情越发重了。
这日,宝钗正在煎药,忽然听见金桂在院里唱起小曲来。那歌声婉转,却字字诛心:
“郎啊郎,你这一去不还乡,留得奴家守空房”
宝钗的手一抖,药罐险些打翻。她强忍着泪水,继续守着炉火。
这时,薛蝌走进来,见状叹了口气:“妹妹何必亲自做这些?”
“母亲喝惯了我煎的药。”宝钗轻声道。
薛蝌在她身旁坐下,沉默良久,忽然道:“妹妹,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宝钗抬头看他,见他眼中满是真诚,心里一暖:“多谢二哥。”
窗外,金桂的歌声还在继续,伴着渐沉的夕阳,显得格外刺耳。
这日夜里,宝玉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穿着大红喜服,正要与黛玉拜堂,忽然一阵狂风刮来,将喜堂吹得七零八落。他急忙去拉黛玉,却抓了个空。
“妹妹!妹妹!”他惊呼着醒来,冷汗涔涔。
袭人忙点亮灯烛:“二爷怎么了?”
宝玉怔怔地坐着,心里莫名发慌。他起身披衣,就要往潇湘馆去。
“二爷,这都三更天了!”袭人急忙拦住。
宝玉却执意要去。他一路小跑来到潇湘馆外,见馆内灯火已熄,只得在门外徘徊。
竹影森森,夜风凄凄。他忽然想起日间黛玉苍白的脸色,心里一阵刺痛。
“二爷怎么在这儿?”紫鹃起夜,看见他吓了一跳。
“妹妹妹妹可好?”宝玉急切地问。
紫鹃叹道:“姑娘方才咳了血,才睡下。”
宝玉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这时,馆内传来黛玉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
他再也忍不住,冲进馆内,却见黛玉倚在床头,手中的帕子上染着点点猩红。
“妹妹!”他扑到床前,声音哽咽。
黛玉抬眼看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你又做傻事了”
窗外,月色凄迷,照着这一对痴儿怨女,也照着这即将迎来暴风雨的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