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市纪委副书记周正明的办公室,空气凝滞如铅。赵卫国垂手肃立,将清溪带回的厚厚一摞材料复印件和那份密封的原始文件袋,无声地放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他的汇报同样简洁、客观,不带丝毫个人情绪,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剥离着事实:
“原始隔离命令签发程序完备,决策层集体签字确认,路远本人签收。”
“林静高烧报告记录清晰,时间、症状、指挥部远程处置指令均有通讯记录佐证。路远报告的字条原件在此,情绪焦灼。”
“体温监测记录显示两人均按规定上报,林静体温曲线符合病毒性发热特征,路远无异常。”
“指挥部内部沟通记录围绕疫情处置,无异常通讯。”
“唯一模糊点,”赵卫国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周正明面前那份举报信上,“在于‘物理降温’的具体执行方式。官方记录语焉不详,仅以‘隔离点负责人执行’一笔带过。举报信所指控的‘贴身照料’,在程序上无法证实,亦无法证伪。”
周正明靠在椅背上,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他拿起路远那张报告病情的字条原件。纸张粗糙,字迹因仓促而显得潦草甚至有些变形,力透纸背的焦虑几乎要撕裂纸张:“林静高烧39.8,寒战剧烈!请求医疗支援!急需退烧药!路远。” 每一个字都像在无声呐喊。他又拿起旁边那份打印的、措辞严谨规范的应急处置记录,两者放在一起,巨大的反差形成一种无声的控诉——冰冷的程序,如何能还原那个生死边缘的寒夜?
“程序上滴水不漏……”周正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举报人很聪明。没有在程序上留下破绽,而是精准地打在了‘男女作风’这个最敏感、也最易传播的软肋上。一张模糊的窗影,一句‘贴身照料’,就足以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赵卫国,“老赵,你怎么看?”
赵卫国腰板挺直,声音沉稳:“周书记,单凭现有材料,举报信核心指控‘罔顾纪律’、‘未及时上报’、‘防疫漏洞’均不成立。但‘同处一室’、‘贴身照料’引发的联想,以及由此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确实存在。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战,目标明确指向路远个人。”
周正明拿起那份举报信复印件,目光在“私德败坏”、“不正当男女关系”、“深夜异常响动”等字眼上反复逡巡,眼神深邃莫测。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材料归档。原件封存。此事暂不立案,亦不做任何公开澄清。”
赵卫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
“清溪的水太浑,路远这块石头砸下去,激起的浪花里藏着什么鱼虾,我们还没看清。”周正明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让子弹飞一会儿。通知清溪方面,市纪委收到群众反映,内容涉及领导干部在抗疫期间的个人作风问题,请相关同志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自觉接受组织监督,注意言行,维护党员干部良好形象。措辞要模糊,压力要给到。”
“是!”赵卫国心领神会。这是最稳妥,也最狠辣的一步棋——不查,但也不放。让无形的压力始终悬在路远和林静头顶,也让藏在暗处的对手,忍不住要动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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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县政府大楼,副县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路远刚结束一个关于北部山区道路规划的协调会,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