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玄一边艰难恢复,一边暗中筹划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来到了他的匠房。
来人是公输越。
这位一向古板严肃、对陈玄颇为不屑的大匠,此刻脸上却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疑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的神情。他没有带随从,只身一人,甚至没有穿官服,只是一身素色深衣。
“陈工师。”公输越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但少了往日的倨傲,他看了一眼陈玄苍白虚弱的面色,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听闻你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有劳公输大师挂心。”陈玄在张禳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靠在榻上,“下吏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他自然不会透露真实原因。
公输越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但他也没有深究,只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敲打着窗棂,发出单调的声响,衬得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陈工师,”公输越终于再次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陈玄,“前日地宫西侧癸亥甬道附近,监测到一次异常剧烈的地脉能量波动,其源头……似乎与你之前勘验所指方向吻合。波动之后,附近几处支撑结构出现了新的、微小的应力裂纹。此事,你可知晓?”
陈玄心中一震。那必然是“星门”能量爆发造成的后续影响!公输越负责地宫核心机关,对地脉能量和结构稳定最为敏感,他果然察觉到了!
“下吏卧病在床,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陈玄面上不动声色,谨慎地回答,“不知公输大师对此异常,有何高见?”
公输越盯着他,那双阅尽无数机关巧械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高见谈不上。只是觉得蹊跷。那能量波动,非比寻常,不似地火,不似水脉,倒像是……某种极其庞大、且被人为引导的机括之力,骤然失控所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而据老夫所知,近期除了你负责的涌泉区引流和之前的勘验,那片区域,并无其他大型工程动工。陈工师,你……当真没有什么要告诉老夫的吗?地宫安危,关乎帝国根本,不容任何闪失!”
这话已经问得极其直白,甚至带着一丝质问的味道。公输越虽然与陈玄理念不合,但在维护地宫稳定和秦帝国利益这一点上,他的立场是毋庸置疑的。
陈玄陷入了沉默。他能否相信公输越?将猗顿竹简的秘密和盘托出?公输越会信吗?他会站在哪一边?是秉持工匠的职责,彻查到底?还是顾忌李斯的权势,选择明哲保身?甚至……他本身是否就与李斯一派有所牵连?
风险太大。在没有确凿证据和自保能力之前,他不能轻易将底牌亮出。
“公输大师忧心地宫安危,下吏感同身受。”陈玄抬起头,迎向公输越审视的目光,语气诚恳却带着保留,“下吏此前勘验,确觉该处地脉有异,能量流动隐晦难明,但受学识所限,未能窥其全貌,更不敢妄断乃人为机括所致。若大师有所发现,下吏愿倾力配合,共保地宫无恙。”
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既承认了异常,又将皮球踢了回去,同时表达了合作的意愿。
公输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一遍。良久,他缓缓站起身。
“但愿如此。”他丢下这四个字,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地宫……经不起太大的折腾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掀帘而出,身影消失在蒙蒙雨幕之中。
陈玄望着晃动的门帘,心中波澜起伏。公输越的到访,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地宫能量异常已经引起了这位核心大匠的高度警觉,他或许不知道李斯的具体阴谋,但他感觉到了危险。他来找自己,是一种试探,也可能是一种……寻求同盟的暗示?
然而,信任的基石,在这一片迷雾和杀机中,显得如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