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那群太监怒斥,雨水顺着湿透的发梢滴在棱角分明的脸上,衬得那双眼里的戾气愈发骇人:
“滚!都给我滚——”
话音未落又猛地顿住,眼风扫过歪在肩头的伞面,怒火更盛:
“谁让你们把伞也带走了?废物!不会把伞撑正些?没看见本皇子还在淋雨吗?”
几个太监僵在原地,手里的伞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这位主子的心思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人要滚,伞得留下,难不成这伞能自己长腿不成?
有个小太监壮着胆子往前挪了半步,刚想把伞递过去,就被萧祁睿狠狠瞪回来:
“杵在这儿碍眼!滚远些!”
可怜一群人捧着伞往后退,脚步踉跄。
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在雨里踱来踱去,伞面歪歪扭扭遮不住半分雨丝,偏生谁也不敢再上前。
小太监在心里苦叹:咱这儿又不是蓬莱仙境,哪来会自己跟人走的仙伞?
您老要是站定了不动,奴才们把伞插在土里都行啊……
可这话谁敢说?只能垂着头挨骂,膝盖早被踹得青一块紫一块,也只能忍着。
谁让他们投的是净身的胎,人家生下来就是金枝玉叶的皇子呢?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太监只有干!
……
此下的动静没扰到薛大人半分。
他缓步走到柔嘉公主面前,青灰色的官袍下摆扫过积水,带起细碎的涟漪。
对着这位还在赌气的金枝玉叶,他拱手时腰弯得恰到好处,既不失首辅的体面,又带着几分长辈的温和。
“公主的心意,臣懂。”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掠过那几位西夏使臣——
正带着像鹰隼似的锐利审视着这边。
薛大人喉间微顿,语气更沉了些,
“可您是大燕的金枝玉叶,是西夏未来的王后。”
“哪有和亲正使还没出疆土,先自请领罪的道理?”
柔嘉的眼光绞着湿透的宫装袖口,丝绸被拧出细细的线,似笑非笑。
“这要是传出去,”
薛大人又往前半步,声音添了几分恳切,
“这传出去,不单是公主受辱,大燕与西夏的体面,都要折损三分!”
他微微倾身,
“西夏使臣在侧,太后的懿旨就摆在那里。眼下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公主聪慧,该懂这个理。”
“公主且宽心,您先随使臣登程,莫要让这桩事绊住脚步。”
见柔嘉依旧抿着唇不说话,薛大人忽然直起身,对着她深深一揖。
这一拜惊得周遭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雨丝飘落的声音都清晰起来。
他抬首时,声音朗朗,刚好能让廊下所有人都听见:
“公主当日应下这桩婚事,实乃社稷之幸,生民之福。”
“您可知西北边陲是什么模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雨幕的力量,
公主当日一诺,实乃社稷之幸,生民之福。”
“想那西北边陲久历战乱,千里沃野化作焦土,多少黎民流离失所,尸殍遍野?”
“去年冬天,有流民逃到京城,怀里揣着的竟是亲骨肉的骨头——那是饿极了,没办法啊!”
柔嘉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