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带着不容挣扎的巨力狠狠攥住杨靖手腕的瞬间,杨靖感觉自己的腕骨几乎要被捏碎!剧烈的疼痛和那只手掌传来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的力量感,让他的灵魂都在尖叫!
他彻底慌了神!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强装的镇定!这尊杀神怎么来得如此之快?!他不是应该在长安吗?!为何会出现在洛阳?!剧痛和惊骇交织之下,杨靖几乎是失声嘶喊出来:“莫……莫大将军!息怒!息怒啊!下官……下官并非针对莫小姐!下官是……是替您做主啊!”他语无伦次,声音因疼痛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宋麟!是宋麟欺人太甚!他……他背弃世子妃!在洛阳豢养外室!此等薄情寡义,不忠不孝之举,下官岂能坐视?!这……这女子……就是那祸水!是她蛊惑宋侍郎,私调重兵,意图……”他试图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向宋麟和莫锦瑟,声音中充满了自以为是的“急公好义”和对莫大将军的“仗义执言”,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替老子做主?!”莫名如雷般的咆哮直接打断他,那铜铃巨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放你娘的屁!老子……”就在莫名那蒲扇般的大手已经因为震怒而蓄满力道,眼看就要将杨靖那只惹祸的手如同捏小鸡般捏碎的刹那——
“杨留守!”宋麟那冰冷如淬雪寒泉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凌凿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穿透了莫名的怒吼和杨靖的哀嚎。
宋麟一只手依旧紧紧护着怀中的莫锦瑟,目光却如同最锋锐的冰刃,精准地钉在痛到面容扭曲、冷汗如雨下的杨靖脸上。他微微提高了声调,字字如金玉掷地,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璞玉轩和门外寂静无声的长街:“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宣告:“本官怀中,是我宋麟明媒正娶、宗庙告祖、天地为证的结发之妻!乃我平南王府名正言顺、受陛下亲赐玉册的世子妃!更是昔日朝堂之上,陛下钦点、金殿走马、实封五品的——中书舍人!”宋麟目光扫过那些惊愕的兵卒和几乎要晕厥的王明远,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不容质疑的洪亮:“她更是镇国大将军府,视若掌上明珠、珍逾性命的嫡亲血脉——莫!锦!瑟!”
轰——!!!!如同九天落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整个璞玉轩内外的空气彻底凝结!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世……世子妃?!”“中书舍人?!”“镇国将军府……莫锦瑟?!”“那个……失明的世子妃?!她不是在长安……”“她……她就是宋侍郎的……妻子?!”死寂!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小桃和陈嬷嬷,是距离莫锦瑟最近的人!在宋麟一字一句清晰吐出“结发之妻”、“世子妃”、“中书舍人”、“莫锦瑟”这些称谓的刹那,小桃瞬间如遭雷击!手中原本就捧不稳的、莫锦瑟放回的茶杯,“哐当”一声滑落在地,摔得粉碎!她圆润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个被她误以为是“可怜外室”、小心翼翼保护了许久的“小姐”!原来……她服侍的,竟然是世子妃?是那个传说中的五品女官?!天啊!她之前还跟着嬷嬷私下里为“外室”的处境忧心难过!陈嬷嬷更是浑身剧烈一颤,仿佛苍老了十岁!一直绷紧如弓弦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却不是无力,而是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冲击得有些站立不稳!她猛地抬手捂住了嘴,浑浊的眼中刹那间涌上滚烫的老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看着莫锦瑟,看着这个她用心照顾、疼惜的孩子,目光中充满了强烈的歉意和无措。她误会了!全错了!什么外室!难怪……难怪林七那样的人物听令于她!难怪大人那般珍重!难怪那些暗卫、那些重兵……天爷!她们护着的,竟是如此矜贵的人物!还是身份如此光明正大、令人仰望的贵主!巨大的冲击让她喃喃低语:“小姐……是……世子妃?老奴……老奴眼瞎啊……”她突然想起什么,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既是懊悔自己的有眼无珠,又是替莫锦瑟百感交集——那宋郎君口中的“中书舍人”?小姐她……曾经历过什么?这份迟来的真相,让她胸口又酸又胀又心疼!
杨靖在王明远的扶持下,原本还因为手腕剧痛而佝偻着身体。在“世子妃”、“中书舍人”、“莫锦瑟”三个身份如同三重雷霆接连轰下时,他脸上的痛苦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天塌地陷般的惊骇、茫然和绝望所取代!世子妃?!莫锦瑟?!那个传说中眼盲体弱、在长安养病的世子妃?!那个在清漪院、被他们全洛阳当成宋麟“哑巴外室”嘲笑了那么久的女人?!竟然是她本尊?!杨靖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死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仿佛听到了自己仕途终结、甚至……头颅落地的咔嚓声!巨大的恐惧抽空了他所有力气,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沉重如山的绝望和恐惧!“噗通!!!”这位执掌东都、高高在上的三品大员,在众目睽睽之下,双腿一软,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的蠕虫,烂泥般瘫软在地!官帽跌落,滚了几圈,沾满了地上的灰尘和溅落的茶水、血污!他的身体止不住地筛糠般颤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的怪响!脑子里只剩下混沌的嗡鸣:完了……全完了……王明远更是被这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身份震得魂飞魄散!他那颗一直吊着的心瞬间沉入寒潭,本就松垮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扑通”一声跟着杨靖瘫倒在地!肥胖的身躯砸得地面都轻微一震!他两眼翻白,口角流涎,竟是惊吓过度,眼看就要厥死过去!
杨清婉正瘫坐在散乱的货架旁嘤嘤哭泣,当她听到“世子妃”、“莫锦瑟”的名号如同魔咒般响起时,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犹在,眼中却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彻底的茫然!世子妃?宋麟的妻子?!那个……一直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哑巴“外室”,竟然就是她日思夜想、费尽心机想要取代的……宋麟真正的妻子?!她费劲心思去勾引宋麟,去构陷他的“外室”,原来……自始至终都在宋麟真正的妻子面前跳梁?!还当着人家面骂人家“贱人”?!还想取代她?!这认知如同世上最冰冷的毒刺,狠狠扎穿了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幻想!“不……不可能……你骗人……你骗人!”杨清婉失魂落魄地摇着头,眼神空洞涣散,姣好的面容因极度的震惊和崩塌而扭曲变形,只是反复地、毫无意义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样就能否定这可怕的事实。王明惠更是如遭雷击!她之前被陈嬷嬷打懵的脑子本就不够用,此刻这身份上的云泥之别,更是如同碾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一个县令之女,妄想挑战甚至侮辱王爷世子妃?!她看着瘫倒在地的父亲,听着杨清婉那无意识的呓语,巨大的恐惧和羞耻如同深渊将她彻底吞噬!她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两眼一翻,真的晕厥了过去!
而那个在地上如同烂泥般呻吟挣扎的陈锐,在意识模糊中,隐隐约约也听到了“世子妃”、“莫锦瑟”几个字眼。那一瞬间,他肿胀剧痛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爷爷……和我……竟然派人劫掠宋麟的……世子妃?!巨大的恐惧和剧痛彻底撕碎了他残存的神志,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头一歪,彻底晕死了过去。
铺内铺外,鸦雀无声。所有之前还议论纷纷的百姓,所有惊疑不定的府兵衙役,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劫后余生般的恐惧!那个传闻中被宋麟金屋藏娇、身份神秘、被千夫所指的“外室”……竟是如假包换的平南王世子妃?!更是皇帝钦点的五品中书舍人?!镇国大将军莫名之女?!这惊天逆转,让所有人都如坠冰窟!谁还敢议论?谁还敢多看一眼?之前那些同情也好、鄙夷也罢的目光,此刻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几乎要跪拜的冲动!杨靖、王明远等人,如同几具被钉在耻辱柱上、失去灵魂的木偶,瘫在冰冷的、混合着尘埃、血污和尿渍的地面上。
在这片死寂的震撼海洋中心。宋麟怀中的莫锦瑟,缓缓从夫君的臂弯里抬起头来。她脸上的小得意和小狡黠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无波的从容。她轻轻伸出手,姿态优雅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和思念,缓缓抚上了髻边那枚古朴温润的羊脂玉压鬓簪,指尖在上面极其短暂地摩挲了一下。那枚玉簪,是大哥莫元昭在她复明后所赠,亦是提醒。随即,她的目光越过了瘫倒的杨靖王明远等人,越过了还在失魂落魄喃喃自语的杨清婉和昏迷的王明惠,最终落在了门口那个魁梧如山的身影——她的父亲莫名身上。她的眼波轻轻荡漾了一下。然后,在那层薄薄的面纱之下,唇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勒出一个清晰而完整的、带着无尽思念和终于得以卸下伪装的轻松笑意。那笑容如同晨曦划破永夜的第一道微光,虽然无声,却足以惊艳了沉寂,也瞬间融化了父亲眼中如火山般的暴戾。她的目光里传递着清晰的信息:爹,锦瑟回来了。您可……还好吗?
在那片被震惊冻结的死寂中心,莫锦瑟面纱下那抹清晰的、如同初春融冰般的笑意,如同最温柔的暖流,瞬间浇熄了莫名铜铃般虎目中翻腾的炙热怒火。那笑容里,有劫后重逢的欣喜,有卸下伪装的轻松,更有女儿见到久别父亲的安心与孺慕。
莫名的呼吸猛地一窒!他那张粗犷如岩石雕刻般的脸上,所有的暴戾、焦灼、担忧,如同遭遇暖阳的积雪般迅速消融、瓦解,最终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杂着后怕、心疼和浓烈思念的赤红。他攥着杨靖腕骨的、如同铁钳般的巨手,早已不自觉地松了力。噗通!杨靖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涕泪横流,浑身瘫软,连痛呼的力气都失去了。莫名却根本无暇再看他一眼。
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几步之外,那个被宋麟紧紧护在怀里、冲他展露笑颜的女儿身上。那隆起的小腹……那隔着面纱也掩不住的、眼底深处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她无声传递出的思念……莫名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又酸又胀又疼!他再也克制不住,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
“锦瑟!!!”一声压抑着无尽翻涌情绪的吼声,带着难以言喻的嘶哑,如同重锤砸在在场每一个人心头!那声音里没有暴怒,只有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疼惜与担忧!
他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那宽厚的、带着疆场粗粝与砂石气息的臂膀,带着千钧力道,却又是极其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珍宝般,毫不客气地将宋麟怀中的莫锦瑟一把……搂进了自己怀里!那动作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霸道,是父亲最原始的血脉之力!宋麟在他伸手的瞬间,立刻会意地、带着敬意地微微松开了环抱的手臂,但身体却下意识地侧移了半步,形成一个随时可以上前守护的姿态,目光紧张地落在莫锦瑟隆起的小腹和莫名那过于激动的手臂上。
“你这个……糊涂丫头!!”莫名紧紧搂着女儿单薄的肩膀,下颌抵在她微凉散发着馨香的发顶,巨大的身体因后怕和心疼而微微颤抖!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带着压抑的哽咽:“怀着孩子!!还乱跑!还跑到这么个是非之地来!!你这丫头!心呢!心都让狗吃了?!啊?!!”他捧起莫锦瑟的小脸,强迫她抬起眼睛,那双被岁月风沙磨砺得锐利无比的眼眸,此刻盛满了足以灼伤人的痛心疾首和后怕!“天大的事!塌下来有你爹!有姓宋的这个王八蛋顶着!”他毫不客气地瞥了宋麟一眼,那眼神里既有迁怒,更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不是责怪宋麟没保护好,而是……他们竟让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走到了这样冒险的境地!“你有什么委屈?!有什么想不通?!是爹不能知道?!还是他宋麟……不肯听你讲?!”莫名的吼声越来越高,带着喷薄而出的、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愤怒和担忧!这愤怒不是针对眼前人,是针对那些伤害过他明珠的魑魅魍魉,是针对这令女儿只能独自远走洛阳的残酷现实!“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给爹送个信?!爹就是砸了南天门,也要把那些作践你的魍魅魍魉碾成肉泥!你怎么能……怎么敢……揣着……揣着我的小孙孙……一个人跑出来?!你是要了你爹的老命啊锦瑟!!”巨大的后怕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女儿可能遭遇的危险,可能承受的委屈,可能……一旦出了半点差池……他想都不敢想!那比剜他的心还要痛千万倍!铁血将军的咆哮声渐渐带上了再也无法抑制的浓重鼻音!说到最后,那如同钢浇铁铸的魁梧身躯竟也难以自持地微微抖动起来!滚烫的热意汹涌而上,瞬间模糊了莫名的视线!
莫锦瑟感受着父亲那双坚实臂膀传递来的、微微颤抖的巨大力道,那力道下藏着如同巨岳般的父爱和山洪般爆发的担忧与恐惧。面纱之下,她感受着那熟悉到令人心安的、带着粗砺烟草和铁锈气息的怀抱。听着那如同暴风骤雨、夹杂着无尽心痛和后怕的咆哮与责问……她没有丝毫害怕。那层层叠叠包裹着她、在洛阳经历的所有算计、所有危险、所有伪装的沉重外壳,终于在这一刻,在父亲的怀里,被尽数震碎、剥离!一股暖流夹杂着浓浓的委屈和酸楚,瞬间冲上她的鼻尖,模糊了她的双眼。爹爹……她乖巧地窝在父亲的怀里,如同幼时一般,脸颊隔着面纱,轻轻蹭了蹭父亲宽阔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无声地传递着:爹爹,锦瑟错了。让爹爹担心了。但她没有流泪。她只是更紧地依偎着,汲取着那份失而复得的巨大安全感。
莫名被女儿这依恋的、仿佛寻求庇护的小动作彻底击溃了最后一道防线!什么铁血威严!什么大将军体面!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豆大的、滚烫的泪珠再也无法抑制,从他那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刚硬脸颊上,如同溃堤般滚滚而下!一滴、两滴……沉甸甸地砸在莫锦瑟微凉的发顶、隔着面纱坠落在她的肩头!那是最重的男儿泪!蕴含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心如刀割的懊悔和焚天灭地的护女之心!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爹的宝贝……”莫名再也维持不住咆哮的姿态,他紧紧拥抱着女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泪痕,声音哽咽着,语无伦次地反复低喃着这最简单却最饱含深情的话语。滚烫的泪水不断砸落,濡湿了莫锦瑟的发丝和面纱,“回来了……爹护着你……看谁还敢欺负我的宝贝……”这一刻,他不再是威震南疆的镇国大将军,只是一个失而复得、狂喜到落泪的老父亲。
他那双依旧通红的泪眼,越过女儿的发顶,深深地、极其复杂地看了宋麟一眼。那目光里,有未消散的迁怒——怨他不曾护得女儿周全,让她独走险境。有深切的审视——像是在问,你可曾尽到了丈夫的责任?但最终,更深的,是毫无保留的、沉甸甸的……感激!感激他不离不弃,感激他将女儿找了回来,感激他此时此刻稳稳站在女儿身后,如同另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感激他刚刚在众人面前,字字铿锵地宣告了他女儿的身份!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是光耀门楣的中书舍人!而非外界谣传、不堪入耳的“外室”!这份感激,沉重如山,无言。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宋麟迎上这目光,眼神沉静,如同最深的海水,没有辩解,没有闪避,只有无声的承诺——锦瑟安好,便是我宋麟此生最大的意义。任何伤害她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莫锦瑟感受到父亲情绪的宣泄慢慢平复,她微微从父亲怀里直起身。隔着朦胧的泪眼,抬头望着父亲布满泪痕的脸。那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睛里,此刻也氤氲着水汽,却依旧亮得惊人。她没有用手势。只是轻轻抬起一只手,不是抚面,而是缓缓地、坚定地、轻轻地抚上了父亲剧烈起伏、微微颤抖着的、坚硬似铁的胸口。她纤细的手指极其缓慢、却充满安抚意味地,在那颗因她而狂喜、因她而剧痛的心脏位置,无比沉稳地……拍抚了三下。力道轻微,却带着万钧的安稳。唇角的笑意在那层被泪水浸得透明的薄纱下,漾得更深、更暖。那无声的姿态,仿佛在清晰地告诉整个沉寂震撼的世界:爹爹,莫忧。锦瑟好着呢。一直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