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永徽之变83(2 / 2)

她本是一脸骄横,准备给不识相的奴才一个教训,却万万没料到撞入眼帘的竟是端坐于软榻上的宋麟和莫锦瑟!宋麟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两把出鞘的寒刃,直射而来,里面蕴含的怒意与慑人的威压,瞬间让长乐公主嚣张的气焰凝滞!她脚步一顿,脸上的盛气凌人换成了显而易见的愕然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惧。

尤其是当她看到承影因门被撞开、手已按在腰间剑柄上、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扫过自己时,整个听雨轩的空气仿佛都瞬间冻结了!

长乐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一种被冒犯了但对方身份似乎又令她不得不强行压下的复杂憋屈。她当然知道宋麟已撕下了纨绔的伪装,更见过他春猎那惊世骇俗的一脚!再加上他身后那个如同影子般气息恐怖的承影……这一切都让她心头警铃大作!昔日她嘲笑过的“纨绔配瞎子”,如今再看眼前这两人——宋麟冷峻俊美,气势迫人,莫锦瑟清冷绝色,神色淡然……竟是如此般配登对,那种无形的气场反衬得她此刻的闯入像个跳梁小丑。

莫锦瑟在门被撞开的瞬间,身体因惊吓微微一颤,被宋麟迅速揽入怀中护住。待看清来人,她轻轻拍了拍宋麟绷紧的手臂以示安抚,随即缓缓从宋麟怀里坐直身体,脸上依旧带着几分被惊吓后的苍白,却已迅速恢复了平日里那份沉稳雍容。

她抬眸看向长乐公主,唇边甚至漾起一丝得体的浅笑,仿佛刚才的惊扰并未发生,声音平和清越,如同珠玉落盘:“原来是长乐公主殿下驾临。恕锦瑟不便起身见礼。”她目光扫过李海,温声道:“李管事,既公主殿下也喜爱听雨轩,便是听雨轩的福气。还不快为公主殿下添座奉茶?我记得朱雀楼后厨张师傅的红糖桂花糯米藕和酒酿圆子是公主殿下的心头好,也一并上了。”李海如蒙大赦,连忙应声去办,小心翼翼地为长乐在下首设座,动作谨慎无比。

长乐公主被莫锦瑟这一番波澜不惊的应对弄得气也不是,恼也不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方才的怒火此刻显得越发无理取闹,而莫锦瑟越是平静,越显得她的行为无礼又愚蠢。她梗着脖子,带着一种居高临下又不甘的别扭姿态,微微扬着下巴,用生硬的语气道:“本宫不知是你们在此。这听雨轩……本宫不要了!”这话听起来像是让步,实则毫无诚意,甚至还带着施舍的意味。

莫锦瑟笑容不变,仿佛完全没听出其中的不逊,反而顺着她的话,用一种近乎闲聊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与深意的语气说道:“公主殿下说笑了,喜欢便是喜欢,何来让与不让。只不过……”她微微倾身,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长乐因刚才惊怒而略显浮动的发鬓,声音放得更轻缓柔和了些:“长安虽好,久居难免生腻。公主殿下久在深宫,今日难得出来散心,自然是好的。只是外头再好,终究不及宫中。宫里的景致,时令的花木,四季如春的暖阁,还有贴心的小厨房随时做些公主喜欢的细点……那才是真正安稳享福的去处,也省得公主殿下在外奔波劳顿,被那些不长眼的下人冲撞了贵体,徒惹烦忧。”

这番话乍听之下,只是贴心安抚,劝公主回宫享受安逸。可细品之下,却字字带着钩子!“久在深宫”暗示她今日私自离宫。“时令花木”、“小厨房细点”强调的是宫禁深严下的供给。“省得奔波劳顿”、“被下人冲撞”更是直指长乐刚才莽撞的后果,并暗示宫外潜藏的不确定因素(亦或是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可能借此接近)。最后一句“安稳享福的去处”,更是将“待在皇宫”描绘成了一种恩宠和特权!

莫锦瑟的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洞悉一切的平静寒潭。她刻意将回宫描述得如此美好舒适,便是要暗中引导长乐,也顺带……给某些人制造障碍。皇甫洵能在宫中“偶遇”锦瑟,那长乐公主若频繁待在宫中,某些计划……还能那么顺利吗?

长乐公主听在耳中,只觉得莫锦瑟这番话软绵绵的,带着点自以为是的规劝味道,隐隐还像是在炫耀或者施舍?“哼!”她心中不屑地冷哼一声,根本没仔细咀嚼那些微妙含义。她只捕捉到“安稳”、“享福”、“小厨房”这几个字眼,觉得莫锦瑟是在提醒她身份尊贵,不必在外同她争执一个雅间。“本宫知道!”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带着惯有的骄纵,“不用你来教本宫该待在哪儿!”她端起刚奉上的茶盏,勉强啜了一口,只觉得索然无味。刚才那股憋着的气无处发泄,又碍于宋麟那冰寒刺骨的眼神,只想尽快离开。

她坐立不安地又待了片刻,起身时目光落在莫锦瑟微隆的小腹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语气硬邦邦地挤出一句:“莫舍人好生保重身子……和孩子吧。”说完,也不等回应,便如骄傲的孔雀般,带着侍从,裙裾翻飞地快步离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晦气。

李海赶紧送客,听雨轩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闹。

长乐一走,宋麟紧绷的冷硬线条瞬间柔和下来,他长臂一伸,将莫锦瑟重新圈进温暖的怀抱,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发出一声低沉悦耳的笑意。“嗯?消气了?”他声音带着调侃,灼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他岂会听不出?他家这位心思玲珑、睚眦必报的小妻子,刚才那番看似安抚的软语,分明是绵里藏针,将计就计地给皇甫洵设了个小小的绊子!把长乐这个“活靶子”往宫里头引,正是要搅乱某些人的局!

莫锦瑟依偎在他怀里,想到长乐那张明明被气得不行却还要硬撑的脸,尤其是最后那句生硬的“保重身体”,忍不住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底闪烁着计谋得逞的狡黠光芒。“哼,谁让他(皇甫洵)那么惹人厌?”她小鼻子微皱,嗓音娇软带着控诉,“每次遇见都没好事,没一句好话!仿佛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似的,高高在上看着别人在他掌心里蹦跶……我偏不如他的意!”她扬起下巴,像只得意洋洋翘起尾巴的漂亮猫咪:“这不过是个开胃小菜,小教训罢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巧遇’我,说些我不爱听的话!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她挥了挥小拳头,模样娇憨又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狠劲儿。

宋麟忍俊不禁,低头在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声音宠溺:“你开心就好。”随即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玩味的试探,“不过……就长乐那点可怜的心思,她听得懂你的弦外之音吗?”莫锦瑟方才那一番话如同在琴弦上跳舞,心思玲珑的如皇甫洵自然一点就透,但对于长乐这种只懂直来直去、智商明显不在同一水平的人来说,恐怕就……

莫锦瑟闻言,脸上的狡黠笑意淡了些,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种俯瞰棋局般的冷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听不听得懂,那是她的造化。路是她自己选的。”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不过是递了一根看似舒服的藤蔓过去,是抓住借力离开泥潭,还是顺着爬向更高的树冠却忘了自己几斤几两……那就看她的命了。”她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宋麟,里面是洞悉世情的明净:“她若安分守己,只想享受父皇母后给予的荣华富贵,做个富贵清闲的公主,那自然能在锦缎堆里平安终老。可她想要的……”莫锦瑟没有说完,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长乐那“皇太女”的痴梦,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这个蠢而不自知的公主,早已半只脚踏入了那片足以将她焚为灰烬的权力洪炉而不自知!

宋麟搂紧她,眼底的温柔沉淀为深沉的冷锐和一丝凝重。他顺着她的未尽之语低声道:“是啊……她若只图富贵,你何必费心给她递这根藤?她要的,是那张沾满了无数冤魂鲜血的龙椅!”他搂着她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目光穿透听雨轩精致的窗棂,望向外面渐次亮起的璀璨灯火。那繁华如织的长安夜景之下,暗流早已汹涌翻腾!“风暴……快来了。”宋麟的声音低得如同自语,却带着沉甸甸的预兆。

莫锦瑟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目光也随之投向窗外那片流光溢彩的长安夜色。喧嚣热闹的人声,璀璨明亮的灯火,勾勒出一派盛世景象。这长安……太子的蠢动,池皇后的贪婪,冀王皇甫凌的阴谋,皇甫洵的觊觎与执念,长乐的痴妄……还有蛰伏在暗处、名字如同幽灵般的公孙漱玉……一场史无前例的、裹挟着皇室、权臣、外族与无尽力道的政治风暴漩涡,正在这看似平静的璀璨灯河之下,悄然凝聚成形!听雨轩内的温馨一隅,如同一叶即将驶入风暴中心的扁舟。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真正开始!她纤细却坚定的手指轻轻覆上宋麟放在她腰间的大手,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支撑力。无论风暴何等猛烈,有他在,她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