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弥漫,木屑簌簌落下。宋麟那挺拔如山岳、气势如渊岳的高大身影,如同最坚不可摧的屏障,将莫锦瑟整个纤细的身躯完全笼罩在自己羽翼之下。他背对着沈清砚,全身紧绷,玄色的王袍之下,是贲张欲裂的肌肉线条,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怒火与足以焚毁天地的暴戾!那冰冷如实质的杀机,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整个祠堂的空间!
沈清砚还保持着双臂高举、空握着断裂木柄的疯狂攻击姿势。那张原本因暴怒而充血的脸庞,在对上宋麟缓缓转过来的侧脸时——如同被瞬间抽取了所有血液!惨白!灰败!死寂!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深邃的眼窝中,那双惯常温柔缱绻的桃花眼,此刻没有丝毫情绪波澜,只剩下最深沉的、比万载玄冰更冰冷的……漠然。如同九天之上的神只,在俯视泥沼中一只污秽不堪、垂死挣扎的蛆虫。连一丝愤怒的波动都吝于施舍,只有彻底的无视和……彻底的毁灭。那眼神,比任何刀剑都更锋利,瞬间洞穿沈清砚所有疯狂构筑的妄念!
“当啷——”手中那断裂的、仅剩不到尺长的木柄,再也握持不住,无力地滑脱,重重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下一刻,足以冻结地狱的滔天杀意如潮水般瞬间退却。宋麟猛地转过身,双手极其小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怀中的人儿紧紧拥住。他低下头,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所有飞溅的碎屑和可能的视线侵扰。那双前一秒还宛如魔神屠戮的眼睛,在转瞬间化为绕指柔般的暖流春水。
“锦瑟!”他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慌和后怕,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急切的担忧,“吓到了没?那疯妇有没有伤到你?有没有碰到背上的伤?快让我看看……”他旁若无人地仔细检查着她的肩背,手指轻柔地拂过她散落的鬓发,那专注的神情、心疼的眼神,仿佛世间只剩下他臂弯中的珍宝,周遭的一切喧嚣污秽、包括刚刚还杀意凛然的沈清砚,皆化为无形背景。
莫锦瑟顺势将脸颊轻轻贴在宋麟温暖坚实的胸膛上,温顺地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柔弱和委屈,如同受惊后寻求庇护的小兽:“夫君……你怎么才来……还好你回来了……我真的好怕……”她将身体往他怀里更紧地依偎进去,汲取着他灼热的体温和安全感。
然而,就在宋麟因为心疼而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安抚她,低头欲仔细查看她脸颊时——莫锦瑟那张紧贴他胸口的、被发丝微微遮掩的小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眸,却在众人视线盲区处,倏然抬起!眸光如电,精准地越过宋麟宽阔的肩膀,直直刺向对面面无人色、如坠冰窟的沈清砚!
那双眼中,此刻再无半分柔弱委屈!只有清凌凌的、仿佛能够穿透一切的冰冷!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极其冷冽而刻薄的——挑衅!
她的眼波微妙流转,如同凝结千年的寒冰碎裂出一道讥诮的纹路。那目光,清晰地传递着无声的讯息:『看到了吗?他用生命在护我周全。』『他的怀抱,永远是我的港湾。他的温柔,永远为我独有。』『而你?』『不过是连他眼角余光都吝于施舍的……渣滓!』『嫉妒吗?心碎吗?这蚀骨焚心、求而不得的滋味,就好好吞下去,烂在肚里,发臭化脓,煎熬至死吧!』
这无声的讯号,如同一柄淬毒的冰棱,狠狠扎穿了沈清砚早已千疮百孔的骄傲和痴心!所有被压抑的愤恨、屈辱、绝望和不甘,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噗——!!!”一口滚烫、鲜红、甚至带着脏腑碎块的黑血,毫无征兆地从沈清砚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艳而恶心的弧线!
她再也支撑不住那早已被莫锦瑟语言和精神双重凌迟后的残躯,双眼一翻,喉间发出“呃”的一声短促气音,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的破布口袋,直挺挺地向后重重摔去!枯瘦的身体撞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如同一滩彻底失去了所有价值与尊严的秽物。
祠堂内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连温淑华的哭泣都骤然停顿。
宋麟感受到怀中妻子身体的细微动静(莫锦瑟故意轻颤了一下),立刻紧张地低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莫锦瑟立刻收回那洞穿一切的冰冷目光,瞬间又恢复了柔弱依赖的模样,往他怀里缩了缩:“没有……只是那贱婢吐血的样子……好生吓人……夫君……”她将脸埋得更深。
宋麟心疼地将她搂紧,完全无视了地上那具昏迷不醒、被自己污血浸染的“垃圾”,仿佛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他冰冷的目光不带丝毫感情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拖着沈清砚手臂不知所措的护卫身上,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祠堂内:“还愣着做什么?!将这秽物拖去柴房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待王妃与三少夫人事了,本王……”他刻意顿了顿,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鞭子抽在温淑华瑟瑟发抖的身上,“……自会亲临,好好……清、算!”“是!”护卫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再不敢迟疑,如狼似虎地将气息奄奄、污血满身的沈清砚粗暴地拖拽起来,如同拖着一袋破败的死物,迅速消失在祠堂侧门通往柴房的阴暗甬道之中。
宋麟不再停留,小心而珍重地护着怀中的莫锦瑟,甚至微微调整身体角度,确保自己的背影能为她挡住所有可能投来的窥视或敌意目光。他无视了瘫坐在椅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失焦的温淑华,在众人惊魂未定、敬畏惶恐的目送中,一步一步,稳健如山,却又充满了无尽怜惜,离开了这座弥漫着绝望、血腥与无尽悔恨的祠堂。
阳光重新洒落,落在他小心呵护的、那个“受惊柔弱”的身影之上,仿佛方才那智珠在握、气场绝伦、字字诛心的锐利并非出自同一人。然而,他未曾看见的怀中深处,那女子微微上扬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冰与火交织、胜利与掌控并存的、极其隐秘的弧度。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但人心的深渊,已然裂开更幽暗的罅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