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沈烬做出回应,她便仿佛下定了决心,自顾自地开始了叙述。
而随着她那清冽的声音,沈烬眼前的意识空间景象,开始了天翻地覆的变幻。
一幅清晰的全息影像般的画面,在他广阔的意识空间中缓缓展开——
那是一个充满了科技感、洁白无尘的广阔实验室。
各种沈烬前所未见的、造型流线而奇特的精密仪器发出低沉而和谐的嗡鸣。
流光溢彩的数据流,在悬浮于空中的半透明全息屏幕上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速滚动、计算着。
画面中央,最引人注目、仿佛凝聚了所有光线与关注的,是一个被无数条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能量导管和灵活精密的机械臂,小心翼翼固定、环绕着的物体——
那是一枚约莫成年人拳头大小、通体晶莹透明、造型宛如完美立体六芒星的奇异石头。
它静静地悬浮在一个特制的、泛着涟漪般光晕的力场之中。
石头的内部,并非空无一物,而是仿佛有微缩的星云在缓缓地流转、生灭,散发着一种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光芒。
实验室里,有一对身穿剪裁合体的白色研究服的年轻男女,正在各种仪器之间专注地忙碌着。
男子身材挺拔,面容俊朗阳光,眉宇间与如今的沈烬有着五六分惊人的神似,只是气质更为成熟稳重,透着一股沉浸在科研世界中的专注与执着;
女子温婉美丽,气质知性而优雅,她看向那枚六芒星石头的眼神,充满了科学家特有的探索欲望,以及一种温柔的期待。
而在这对年轻夫妇的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看起来约莫八九岁、同样穿着一件可爱缩小版白大褂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模样,赫然是沈烬年幼时的翻版!
他眉眼间的倔强与认真和现在的沈烬几乎如出一辙。
他小脸神情专注,像个小大人一样熟练地根据父母的指令,踮着脚尖,递送着各种小巧玲珑的工具,或者在一块明显是特制的、散发着柔光的电子板上,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记录着屏幕上跳动的实验数据,俨然一个合格的小助手。
实验似乎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全身心投入的小男孩,肚子终于不争气地“咕~~”地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清晰的抗议,在这安静而充满科技感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可爱。
那位温婉美丽的年轻母亲率先听到了这声音,她立刻停下了手中正在调整的精密旋钮。
她转过头,看向小男孩,绝美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带着浓浓歉意与宠溺的温柔笑容,她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小男孩柔软的黑发,声音如同春风般和煦:
“哎呀,你看妈妈,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都这个点了,我们小烬肚子都饿得抗议了吧?妈妈得先回去给我们家小烬,还有在家里等着的小鱼儿做饭了。”
旁边的年轻父亲闻言,有些烦躁地用力抓了抓自己那一头打理得不错的黑发。
但他的目光却依旧如同被磁石吸住般,死死地盯着那枚在力场中静静悬浮、毫无反应的六芒星透明石头,语气里充满了再次失败后的不甘与深深的懊恼:
“又失败了……为什么?!所有的理论参数,所有的能量配比,我们都反复核对、演算了无数遍了!为什么这枚‘辉耀源点’就是无法被激活。”
“这一次就连最基础、最微弱的能量共鸣都没有?!到底缺了什么关键条件?!”
“别着急,亲爱的。”
母亲走到父亲身边,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因为用力而指节有些发白的手,声音温柔而充满安抚的力量。
“对于这些神秘的‘起源之石’的研究,本来就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总会找到方法的。”
感受到妻子掌心传来的温暖与支持,父亲脸上那显而易见的烦躁稍稍褪去,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一些,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挫败感强行压下,转过头,目光落在一直安安静静待在旁边的小男孩身上:
“沈烬,爸爸妈妈还要再分析一组关键的数据。你是哥哥,能先回家照顾一下妹妹吗?”
“冰箱里面还有上次买的披萨,你回去用微波炉热一下和妹妹先吃,不用等我们了。我们忙完这最后一点,很快就回去。”
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朝着父母挥手告别之后就自己出了实验室。
……
这些……是我的记忆?
沈烬猛地后退半步,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掀起惊涛骇浪。
不,这不可能!这温馨得刺眼的画面,与他冰冷的过去截然不同!
“呵……”
一声带着浓浓讥讽和压抑怒火的冷笑,从沈烬的意念化身中发出。
他抬起头,眼中所有的迷茫渐渐开始被驱散,只剩下淬了冰的锐利。
“你在骗我。”
他对面,那个与他容貌相似、拥有暗紫色眼眸的女人,脸上的温柔微微一滞。
“小烬?”她轻声呼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别那么叫我!”
沈烬的声音斩钉截铁,恢复了惯有的冰冷。
“我不管你是伊丽莎白用何种手段捏造的幻象,还是寄生在我哥哥意识里的怪物……想用这种可笑的家庭温情剧覆盖我的记忆,未免太天真了!”
怒火在他胸腔里燃烧,真实的记忆如同破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从小无父无母!是在浙都的‘朝阳孤儿院’长大的!”
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微微颤,那些被他深埋的、不愿触碰的细节,此刻无比清晰。
“那里灰色的墙壁,又冷又硬!永远不够吃、需要靠抢才能填饱肚子的馒头!还有冬天那刺骨的冷水和那些欺负我、骂我是‘没人要的野种’的孩子!”
“这些才是我童年最真实的记忆!”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女人,一字一句说道:
“是‘哥哥’!在我六岁那年,他的声音第一次在我脑海里响起!他教我认字,教我怎么在打架中保护自己,教我怎么看人脸色,从食堂阿姨那里多讨来半个馒头!”
“后来,他引导我感受体内的‘杀气’,手把手教我凝聚出第一缕实质的灰白杀气!是他,把我从那个泥潭里拉了出来,让我活成了今天的样子!”
他猛地踏前一步,无形的杀气在意识空间里激荡,几乎要撕裂这虚伪的假象。
“我的记忆,每一分,每一秒,都刻在我的血肉里!而不是你这种……可笑的、编造出来的温馨画面!”
“告诉我!你把我真正的哥哥怎么样了?!你是不是伊丽莎白搞出来的这么一出戏,她到底想做什么?!”
面对沈烬几乎凝成实质的敌意,“姐姐”沉默了。
她脸上的温柔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了然、心疼,以及一种深沉的无奈。
“原来如此……你的‘锚点’,被设置在了那里。”她低声轻语。
“小烬,”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相信你的记忆,这很好。坚定的意志,是面对真相时最重要的基石。”
但下一刻,她的话锋一转:
“但你是否想过,你所坚信的‘朝阳孤儿院’里的一切,为何感觉如此‘清晰’?你的苦难,遭受到的欺凌,而那个‘哥哥’的救世主身份……就像一套精心编写的故事模板?”
“因为那就是事实!”
这一次沈烬并没有再被轻易引导思绪。
“事实……”
“姐姐”重复着这个词,暗紫色的眼眸流转着深邃的光,“那么,我问你,你还记得你离开孤儿院的具体日期吗?是几月几日,星期几?”
沈烬张口欲答,却猛地卡住。
日期……好像是……一个雨夜?
但具体是哪一天?
“那些欺负你的孩子,他们叫什么名字?脸上有什么特别的痣或者疤痕吗?”
名字……他们的脸……为什么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标签化的“恶霸”形象?
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让他几乎打了个冷颤。
“记忆,尤其是需要被‘覆盖’的记忆,往往只会保留最核心的情绪和框架,而细节……”
“姐姐”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回响,“当这种覆盖,是由远超你想象的存在,以‘法则’层面的力量进行‘嫁接’时……”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沉默比任何指控都更有力。
“不……不可能!”沈烬强行压下心底悄悄滋生的恐惧,厉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