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被调成了柔和的暖黄色,但室内的氛围却依旧凝重。
司湛半靠在床头,额角的伤口已经过初步处理,贴着一块白色纱布,脸色因失血和脑震荡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虚弱之感。
裴老爷子拄着拐杖,挺直脊背站在床边,平日里温和的面容此刻沉静如水,浑浊却锐利的眼睛里蕴藏着滔天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紧紧盯着关医生的每一个动作。
关医生小心翼翼地为司湛做着详细检查,听诊器滑过胸膛,手电筒查看瞳孔,动作专业而轻柔。
“老爷子,”关医生结束检查,转向裴道衍,恭敬汇报,“湛少爷吉人天相。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额角是皮外伤,未伤及骨骼。内脏经仔细检查,确认无损,真是万幸。”
裴老爷子紧绷的下颌线这才微微松弛了一丝,但语气依旧不容置疑:“好。今晚你就住在这里,每隔两小时过来看看情况,辛苦了。”
“是,老爷子。”关医生躬身应下,提着药箱退了出去。
卧室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爷爷,我真的没事。”司湛抬眸,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安抚老人,却牵动了额角的伤口,细微地蹙了下眉,“关医生年纪大了,让他熬夜守着,我受之有愧。”
裴老爷子走到床边,坐下,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住司湛的手,那力道传递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抑制的愤怒。“我裴道衍的孙子都敢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
司湛反手握住爷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拍抚,冷静地安抚:“何家这是狗急跳墙了。不怕他们动手,就怕他们一直蛰伏在暗处。爷爷,父亲那边已经布置好了,我的诱饵已经做完,接下来,就看父亲如何收网了。”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计划,唯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冽,可见他心中的狠厉。
“嗯,你爹谨慎多年,也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裴老爷子轻拍他手背,慈爱道:“安心养伤,天塌下来爷爷跟你爹顶着。”
“谢谢爷爷。您先去休息吧。”司湛眼眸变得柔和。
裴老爷子离开没多久,司湛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叔叔”二字。他迅速接起,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叔叔。”
电话那头,司锦年平稳的声线传来,但那平稳之下,是极力压抑的关心:“还能说话吗?感觉怎么样?”
“我无大碍,就是额角破了点皮,稍微影响了点颜值,养养就好。”司湛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试图缓和气氛。
“你那张脸,就算破了相,也一样勾人。”司锦年配合地调侃了一句,但声音随即沉了下来,转入正题,“刚得到确切消息,陈家也参与了这事。”
“陈家?”司湛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被凝重取代,“陈家是何广汉的人?”他快速在脑中过滤着各方关系。
“不算,但是向天齐的心腹。”司锦年点明关键。
司湛眸色瞬间沉如深潭,内里似有狂浪翻涌,声音也冷了几分:“向天齐……他还是选择站到了对立面。”
这是一个极其关键的信号。
“向天齐有没有亲自下场还不好说,他向来喜欢躲在幕后。但总归不是我们的盟友。这事你爹也知道了。裴、向两家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谁都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依我看,向天齐跟你爹正面交锋的可能性不大,他更擅长推波助澜,火中取栗。毕竟到了那个位置,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他不敢不谨慎。”
司湛沉默一瞬,快速消化司锦年带来的信息,大脑飞速运转,权衡各方利弊。几秒后,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司悦这两天在哪?”
司锦年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他话中的深意,语气骤然变得冰冷:“你是怀疑……有人会对她出手?”
司湛:“前几天听边彻提过,他查到有一波身份不明的人好像在跟踪司悦。我已经加派了人手,明里暗里保护她。只是她那没心没肺的性子……防不胜防。叔叔,让她来御泉庄吧,就说我受伤了,需要人陪着说说话。”
司锦年当即应允:“好!这样我也能放心些,省得操心一个还要时刻惦记另一个。”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这次,你算是彻底把我架到火上烤了。”
司湛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惭愧:“叔叔,对不起,把您也拖进来了。”
“身处权力漩涡,没人能真正幸免,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司锦年看得透彻,语气反而平静下来,“不过,我这回亲自下场,只是因为你司湛。我可不会给你爹裴行俭半分情面。”他最后不忘强调一句,带着属于司锦年特有的傲娇。
“谢谢叔叔。”司湛心中暖流涌动,语气诚挚。
“真想谢我,等这事了了,就把你藏着的那个女朋友堂堂正正接到京城来,让我早点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那才叫谢。”司锦年语气缓和,带着长辈的调侃。
司湛失笑:“……我尽力。”
“行了,不打扰你休息了,好好养着。”司锦年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司湛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冰冷。
电话那头的司锦年,同样面色阴沉,眼神晦暗如深渊。
棋局已全面展开,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