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媔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了两下，笑道:挺好啊，华盛环保的续贷已经批了嘛，后面就是签约、解抵押、放款了。
崔皓眼神飘向窗外，那里阳光刺眼，照得银行大楼的玻璃幕墙闪闪发亮。他神色故作松弛，问:暑假了，打算去哪避暑啊？
白天在行里吹空调，晚上在家吹空调，很凉快啊。霍媔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
崔皓的手指在键盘上无意义地敲打着，没打算出去放松放松?
“老大是准备给我推荐好去处，还是准备搞个团建啊？”她娇俏地笑着。
崔皓凝视着她，斟酌着语气道:“小霍，找你来，就是想聊聊工作上的事，以及一件突发情况。”
霍媔茫然地抬眸，指着自己，问:“跟我有关?什么事啊？”
崔皓几度说出口，又卡在喉间。
空调的冷风突然变得刺骨，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不得不挺直了背脊。她直视崔皓的眼睛，一本正经道:老大，是我工作不到位还是闯了什么祸？
崔皓叹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有个消息，我跟黄行长商量了许久才决定告诉你，你先深呼吸。”
霍媔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她想起今早在电梯里遇到总行合规部那群人时，他们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当时她以为只是例行检查，现在看来…………
“崔总，但说无妨。”她的声音出奇地冷静。
“总行合规部收到了一份匿名举报，说你为了完成业绩用了些不太得当的手段。”崔皓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上，“要对你进行停职调查。”
办公室的玻璃窗外，几个同事匆匆走过，有说有笑。霍媔突然觉得他们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冷笑一声，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就是造谣我靠睡上位嘛，陈腔滥调又拿出来恶心我了。”
崔皓的表情变得复杂，既有同情又有无奈，“之前那封匿名信被黄行压住了转给我，这次是直接报的总行，想拦也拦不住。”
霍媔点头，指甲在掌心留下了几个月牙形的痕迹。“我懂。那么行里准备怎么应对呢？”
“肯定要力保你啊。”崔皓的语气突然急切起来，但眼中闪过一丝霍媔熟悉的犹豫——那是每当他要传达坏消息时的表情，“不过，也只能尽力去沟通。”
“最坏的结局是什么？”霍媔一针见血地问，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
崔皓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辞退。”
“可我是冤枉的啊。”霍媔瞪大了眼睛，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想起自己加班到深夜做的那些数据分析，想起为了争取客户在酒桌上强颜欢笑喝到吐的夜晚，想起那些她以为已经过去的流言蜚语，难受不已。
崔皓避开她的目光，遗憾道：“总行合规部这一个月检查的重点就是反腐倡廉和党风建设，你这事刚好撞到枪口上。”
“艹！”霍媔猛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笔筒震得哗啦作响。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飞。
崔皓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看紧闭的办公室门，压低声音道：“合规部态度很强硬，要求你立即接受停职调查。”
霍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突然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停职期间，我有工资吗？”
这个没有问题。崔皓似乎松了口气，以为她开始接受现实。
“什么时候能调查结束?”霍媔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眼神冷得像冰。
“看合规部的进度。”崔皓如实道。
“那岂不是伸着头等着被人宰?”霍媔气得面色涨红，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崔皓叹了口气：“还有件事。一旦风评受到影响，很难晋升了。我准备提拔你当主管这事，可能要搁置了。”
霍媔除了冷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想起自己为了那个主管位置付出的努力，唏嘘不已。
“停职期间，我需要来银行上班吗？”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崔皓斟酌着回道：“你可以来，也可以不来，没有考勤要求。我和黄行长商议过了，工资、津贴和福利照样发给你。贷款业务你不能操作，存款你可以正常进行。”
“物尽所用，是吗？”霍媔凄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或者”，崔皓突然提议，声音带着几分安抚，“你去
霍媔笑得凄凉又无语：“从正五品编制陡降九品芝麻官啊，这过山车我怕晕死。”她想起那些被后再也没能回到分行的同事，胃部一阵绞痛。
办公室再次陷入沉默。
崔皓突然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得罪你家太子爷了？”
霍媔愣住，诧异道:“为什么这么问？”
崔皓:“你先回答我。”
她如实道：“吵了一架，我不想理他。”霍媔敏感地想到什么，狐疑地看着崔皓，“跟他有关？”
崔皓点头，“黄行长探听了合规部的口风，之所以合规部态度坚决让你即刻停职调查是因为杨韬打了招呼。”
霍媔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死男人，心眼忒小了。早知道我就用烟灰缸砸了，用包打还是我太善良。”
崔皓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打他了？你要造反啊？”
霍媔一脸气愤，“他欠收拾。”
崔皓扶额，无力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啊!妹妹，你这一伸手，神仙都救不了你!”
“上头的时候哪管得了那么多啊，没拉黑他已经是我大度了”，霍媔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奄奄一息。
“要不，你去哄哄你家太子爷?只要他肯开口，这事迎难而解。”崔皓劝道，语气中带着过来人的世故。
“不去。”霍媔斩钉截铁地拒绝，将手上的纸巾拧成麻花，“说不定他此刻就在办公室等着我呢，我又没做错凭什么低声下气?”
崔皓苦口婆心地劝着：“别任性，拿前途开什么玩笑?好女子也能屈能伸。”
霍媔沉默了一会，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行里停职留薪最多能办多久？”
“若是伤病，最长一年。你这个情况，我最多能给你办半年。”崔皓如实回答。
“行，那就给我办半年。”霍媔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银行给我受的委屈，银行自己弥补给我。不过，那要等我把华盛环保这个项目弄完了来。”
崔皓面露难色：“虽然文件还没下达，但总行合规部的意思是现在开始停职。这样吧，你明天开始休假，项目后续你交给舒婻来跟，项目还是你的。”
霍媔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整理了下套裙的褶皱。
“好，谢谢老大。”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哪怕脚步有些漂浮，她也稳稳抓着地面。
走廊上，几个同事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假装埋头工作却竖起耳朵。霍媔昂着头走过，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抗议。
回到工位上，霍媔盯着电脑屏幕上还没保存的合同文件，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荒谬。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一个字也打不下去。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办公桌上，那盆小小的多肉植物投下淡淡的阴影，像是在无声地安慰她。
小霍，崔总找你什么事啊？隔壁工位的舒婻探头问道，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霍媔扯出一个职业微笑：没什么，就是聊聊下半年的存款计划。对了，姐，我明天开始休假，打算后天去拉斯维加斯看王楚钦和孙颖莎的比赛。华盛环保的合同我已经弄好了，明早来跟你做交接，后面签约和放款还要麻烦你帮忙跟一下。
舒婻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还真去啊？”她啧啧两声，叹道:“果然是真爱啊!”
霍媔强颜欢笑着，“难得喜欢一件事嘛，追逐的过程也是一种享受。”
舒婻一脸羡慕，“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先去看比赛吧，或许还会去阿拉斯加看个极光。”霍媔故作轻松道。
“那你工作怎么办？”舒婻一听不对劲，“你年假也没这么长啊!”
“分行会有新安排，看情况吧。”霍媔简短地回答，开始整理桌面上的文件。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拖延时间，又像是在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机会。
当她把最后一份文件放进抽屉时，手指碰到了抽屉深处的那封匿名举报信。霍媔眼中闪过狠厉，然后轻轻关上抽屉。
“姐，合同发给你了，我再三检查过了，你也过一遍。我去找太子爷约会了，等我回来请你吃饭。”霍媔拔掉U盘，关掉电脑，莞尔笑着。
“真是个幸福的小女人啊，玩得愉快啊！”舒婻笑着目送她离开。
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
霍媔迈步走出银行大楼，七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她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江投银行金光闪闪的招牌，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祁煜，谢谢你的推波助澜。”她在心中默念，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停车场，背影倔强而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