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一个冰冷、宏大、仿佛由无数世界法则共振形成的意志,毫无征兆地在玄敕的灵魂深处响起。
玄敕的动作猛地一僵!掌心那足以抹杀星辰的亮紫光点,如同被无形之手掐灭,瞬间消散无踪!他古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惊愕与敬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大人?”他下意识地以意念回应。
“此子身负异数,逆骨已成,沾染‘她’的残烬…强杀于此,恐引动更深层‘变数’。”那宏大的意志淡漠回应,每一个字都带着碾碎思维的重量,“葬仙古渊…乃上古逆天者埋骨之地,亦是天道遗弃之所。其内混乱无序,法则崩坏,更有‘罪骨碑林’镇守…任其自生自灭,永堕其中,方为最彻底之‘抹除’。”
“是!”玄敕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垂首,心中那点因为战乾坤亵渎天威而升起的杀意,瞬间被敬畏取代。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
只见战乾坤那浑身浴血、插着冰矛、后背一片狼藉的身影,如同折翼的凶鸟,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一头扎进了那片暗红雾霭笼罩的山脉深处,消失在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诡异阴影之中。
“葬仙古渊…”玄敕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隐晦的复杂光芒。那是对天道意志绝对服从下的…一丝本能的忌惮。
“大人?”面具人和孪生女子看向玄敕,等待命令。
“任务结束。”玄敕收回目光,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冷漠,“目标已坠入葬仙古渊,天道之下,绝无生还可能。此地残留一切逆乱气息,尽数净化,不留痕迹。”
“遵命!”三人齐声应道。
玄敕最后瞥了一眼那片死寂的琉璃巨坑,以及坑壁上那个焦黑的人形印记和散落的点点金红残烬。他抬手,一道纯净的、蕴含着洗涤净化之力的圣洁白光洒落,所过之处,坑壁上残留的血迹、焦痕、甚至那微弱到极致的金红光点气息…都被彻底抹除、净化,仿佛从未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玄敕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瞬息消失在天际。
面具人和孪生女子也紧随其后,施展手段,将这片区域残留的逆骨之力波动、战斗痕迹尽数抹平,最终也化作流光消失。
天空彻底恢复了虚假的平静。琉璃巨坑依旧死寂,坑壁上光滑如镜,再无任何痕迹。只有那深不见底的湮灭孔洞,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惨烈。
而那片暗红色的山脉深处,翻滚的诡异雾霭如同活物般蠕动,将那个坠入其中的身影彻底吞没,不留一丝涟漪。
葬仙古渊,埋葬仙神,亦葬逆命之人。
……
冰冷的死寂,粘稠的黑暗。
战乾坤感觉自己像一颗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在不断地下坠。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侵入骨髓,冻结着残存的热量与生机。后背和大腿的伤口被玄冰之力侵蚀,麻木中带着钻心的刺痛。更糟糕的是体内,强行催动逆骨之力的反噬如同无数只毒虫在啃噬脏腑,经脉如同被烧焦的枯枝,新生的逆骨之力在干涸的河床中艰难流淌,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无法呼吸,或者说,这里的“空气”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腐朽与衰败气息,吸入肺腑,如同吞咽着剧毒的尘埃。意识在剧痛、寒冷和窒息中不断沉沦,如同坠入永夜的冰海。
唯有紧贴在心口的左手掌心,那七点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金红光点,还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意。这暖意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灯塔,死死拽着他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
“逆…仙…”破碎的意念在识海中回荡。
不能死!
绝不能死在这里!
为了掌心的微光!为了那血染青天的债!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凶戾,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挣扎,猛地爆发!他强行凝聚起一丝残存的逆骨之力,冰冷暴戾的力量在体内艰难运转,驱散着侵入的玄冰寒意,刺激着近乎停滞的气血!
噗通!噗通!
沉重缓慢的心跳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异常清晰。
下坠感骤然消失!
砰!
他重重地砸落在某种坚硬、冰冷、布满碎砾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再次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污血,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左臂在落地时本能地护住了心口,但剧烈的震荡还是让掌心的七点微光剧烈闪烁,似乎又黯淡了一分。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牵动了后背恐怖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昏厥。
他喘息着,勉强翻过身,仰面躺在这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睁开了沉重无比的眼睑。
没有光。
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并非夜色,而是一种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虚无之暗。以他的目力,竟然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
死寂。
比琉璃巨坑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绝望的死寂。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水流,甚至…没有空间和时间流动的实感。只有一种万物终结、永恒凝固般的荒芜与冰冷。
他尝试调动神识感知四周。
嗡!
神识刚刚离体,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充满混乱与衰败的力量吞噬、消融!非但无法探测,反而带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让他本就虚弱的神魂一阵眩晕!
“该死…”战乾坤心中凛然。这葬仙古渊,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是法则崩坏、混乱无序的绝地!神识无用,目不能视,如同被剥夺了所有感知的囚徒。
他只能凭借触觉和残存的微弱感知。
身下的地面冰冷刺骨,坚硬异常,触感粗糙,布满大小不一的碎石和…某种断裂的、棱角分明的坚硬物体。他摸索着,抓起一块,触手冰凉沉重,边缘锋利。这似乎是…某种巨大骨骼的碎片?而且这骨骼碎片中,隐隐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古老的气息,带着一种不甘的怨念与不屈的意志,与他体内的逆骨之力竟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他强忍着剧痛和虚弱,一点点挪动着身体,靠向旁边一处相对平整的石壁。冰冷的石壁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必须疗伤!必须活下去!
他艰难地盘膝坐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依旧是那腐朽衰败的气息——强迫自己进入内视状态。
体内的情况糟糕透顶。
经脉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废墟,焦黑断裂,淤塞不堪。脏腑多处破裂,被玄冰之力冻结的地方正在缓慢坏死。新生的灰白骨质覆盖在骨骼表面,但此刻光芒黯淡,布满细微裂痕,如同蒙尘的残破铠甲。脊骨核心处,那颗米粒大小的逆骨核心,旋转得极其缓慢,黯淡无光,只能勉强维持着自身不崩溃,转化出的逆骨之力微弱得可怜。
识海中,那一点奇异的灰白光点,也只剩下豆大的微芒,在无边黑暗的意识海中摇曳,似乎随时会熄灭。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境!
一股巨大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伤势太重,环境太恶劣,没有灵药,没有灵气,只有腐朽与衰败…如何恢复?如何活下去?
“放弃吗…?”一个念头在黑暗中滋生。
放弃挣扎,让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让痛苦终结…似乎是一种解脱。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他掌心的那七点微弱金红光芒,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无比灼热的暖流,顺着掌心劳宫穴,瞬间涌入他几乎冻僵的手臂,直冲心脉!
“呃!”战乾坤浑身一颤!
这股暖流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熟悉的、决绝的守护意志!是她的意志!是赵逆仙燃烧殆尽前,最后烙印在生命印记中的呐喊!
活下去!
嗡!
识海中那一点灰白光点,在这股微弱守护意志的刺激下,猛地一亮!一股奇异的清流从中涌出,瞬间流遍全身!虽然无法疗伤,却如同清泉,涤荡了他心中的绝望阴霾,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与坚定!
“放弃…?”战乾坤布满血污的脸上,扯出一个狰狞而冰冷的笑容,“我战乾坤的命…是你用魂飞魄散换来的!我还没把那些高高在上的狗屁仙神…一个一个…拖下来踩碎!我还没让这青天…染透仙血!我怎么能…放弃?!”
滔天的恨意与守护的执念,如同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完美融合的燃料,再次点燃了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他不再犹豫,强行催动起那微弱到极致的逆骨核心!
嗡…嗡…
脊骨核心处,那米粒大小的灰白骨粒,极其艰难地、抗拒着反噬的痛苦,开始缓缓加速旋转。一丝丝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逆骨之力被压榨出来,如同涓涓细流,开始在他焦黑断裂的经脉中,沿着一条极其艰涩、充满痛苦的新生路径,艰难运行!
这条路径,并非他已知的任何功法路线,而是他体内新生的灰白骨质在强行运转逆骨之力时,自然形成的一种混沌循环!充满了痛苦与不确定性,仿佛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引爆体内残存的毁灭能量!
嗤啦!
力量流过之处,焦黑的经脉被强行撕裂、拓宽!剧痛如同凌迟!新生的灰白骨质也在力量的冲刷下发出哀鸣,裂痕加深!
但他不管不顾!咬碎了牙,任凭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他需要力量!需要这毁灭的力量来修复毁灭的创伤!需要这亵渎的力量,在这天道遗弃之地,开辟出一条生路!
逆骨之力艰难运转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周天。
噗!又是一口污血喷出,血中混杂着细小的内脏碎片和冰碴。伤势似乎更重了。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毁灭之中,战乾坤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那新生的灰白骨质,在逆骨之力冲刷、撕裂之后,重新弥合的部分,似乎…更加坚韧了一丝!那混沌的光泽,似乎也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随着逆骨之力的艰难运转,他周身弥漫的那种微弱而混乱的逆乱气息,似乎与这片死寂古渊中无处不在的混乱衰败法则…产生了一种极其隐晦的…共鸣?
周围那浓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在逆骨之力的微弱光芒(仅存在于他的感知中)映照下,似乎不再那么绝对。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身处一个极其巨大的、崩塌断裂的甬道之中。甬道两侧和穹顶,并非岩石,而是由无数巨大、断裂、形态各异的森白骨骸堆叠、挤压、石化而成!那些骨骸庞大得超乎想象,有蜿蜒如山脉的脊椎,有如同山岳般的头骨,有断裂如擎天巨柱的腿骨…其上残留的古老气息,与他之前摸到的骨骼碎片如出一辙,充满了不甘的怨念与逆天的意志!
这里…真的是葬仙之地?埋葬着上古逆天者的骸骨?
就在他心神震动之际——
咔嚓…咔嚓…
前方深邃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甬道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无数枯骨在摩擦、在移动的声音!
紧接着,一点、两点、三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在远处的黑暗中无声亮起!冰冷、死寂、充满了纯粹的恶意与吞噬的欲望!
那光芒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如同漂浮在黑暗中的绿色星河,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无声地、缓慢地…汇聚而来!
一股比玄冰更加刺骨、比死亡更加纯粹的阴寒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战乾坤残破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