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直起身,死死盯着水面。涟漪荡开,倒影模糊,只剩下他自己那张惊疑不定、带着几分苍老的脸。烈日当空,蝉鸣聒噪,稻田散发着青涩的气息,一切如常。
是眼花?是这十年隐居,心神松懈,产生了心魔幻象?
他站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麻,才缓缓直起腰。内心深处,一股十年未曾有过的寒意,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他想起十年前天柱山巅,剑光斩落头颅的瞬间,桥胜古眼中似乎并无彻底的绝望或震惊,反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平静。
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但一种强烈的不安,已经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此后的日子,表面依旧平静,但陈岚的心境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他变得更加沉默,时常会下意识地内视己身,探查经脉气血。然而,无论他如何探查,甚至动用了一丝被封存的本源神力,都一无所获。体内除了旧伤留下的沉疴,便是十年山居生活沉淀下的平和,并无任何异种气息。
可那种被窥视、被浸染的感觉,却如影随形,尤其在夜深人静之时。
又过了月余,时近深秋。
这一夜,没有月光,山谷里格外漆黑寂静。陈岚躺在硬板床上,睡得并不安稳。十年了,他很少再做关于决战的噩梦,但这一夜,梦境格外纷乱血腥。
忽然,他在梦中听到一种声音。不是魔啸,不是厮杀,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却又连绵不绝、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攀爬声?摩擦声。
他猛地睁开眼。
屋内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只有窗外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是梦?
他坐起身,侧耳倾听。除了风声,似乎真的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杂音,从极远的方向传来,若有若无,仿佛错觉。
他披衣下床,推开柴门,走到院中。
夜凉如水,山谷被浓重的黑暗包裹。他望向北方,那是天柱山,葬圣渊的方向。
什么也看不见。
他凝聚目力,将残存的神识提升到极致,投向那个方向。
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千里之外,常人乃至普通修士绝无法感知的距离上,他“看”到了——。
葬圣渊,那道被他亲手斩出的、深不见底的大地伤疤,此刻正弥漫着一种肉眼难见的、淡薄却无处不在的黑色邪气。而从那无尽的深渊之中,正有无数黑影,如同蚁群,密密麻麻、无声无息地向上攀爬!
那些黑影,在陈岚的神识感知中,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每一个,都穿着破碎的、与他当年决战时一般无二的流云战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