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指向我身后。我回头,看到现实世界的废墟里,那朵金色向日葵还在。花瓣微光不灭,根系连着我的手臂,还在搏动。
“时栖给你的东西,”她说,“你以为是救赎?那是钥匙。打开镜像世界的钥匙。你早就该崩了,是他把你撑到现在。”
我低头看手臂。细微的根须埋在皮肤下,随着心跳轻轻起伏。我能感觉到它们在传递什么,一种温热的能量,但也带着刺。
“你恨这个。”她看着我,“恨自己只能靠鬼替你写作业,靠别人牺牲来活。所以你想变得更强,想掌控一切。可你越用力,就越快变成我。”
“我不是你。”我说。
“那你是什么?”她问,“一个靠篡改规则活着的废物?一个看着朋友一个个死掉却不敢出手的旁观者?还是……一个连自己系统都管不住的失败者?”
阿絮的灰雾重新聚拢,但比之前薄了很多。它贴在墙边,不再靠近镜面。
我知道它受伤了。不是身体上的伤,是存在本身被污染。它原本只是个附在吊灯上的小鬼,因为我给了它任务,它才有了名字,有了习惯,甚至学会了讨价还价。可现在,有人把它拆开,拿走一部分,做成武器来对付我。
这就是系统反噬。
我慢慢站起来,手还按着左眼。银光还在闪,但没再扩散。我不能让它变成青铜色。一旦完全转化,我就真的会成为她。
成为那个站在尸体中间,提着断剑的我。
“你操控观测之眼。”我说,“你能调动它的触须,能篡改鬼的记忆。你不止是投影,你是实体。”
她笑了。
“你也快看到了。”她说,“当你听不懂鬼语的时候,当你分不清哪个是真阿絮的时候,当你发现自己下达的指令被悄悄改掉……那时候,你就明白了。”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一滴黑色的液体从镜中浮出来,悬在空中。它落下时,砸在裂痕边缘,发出“嗤”的一声,像是烧红的铁放进水里。
地面裂开一条缝。
从里面钻出一根藤蔓,和时栖的植物一样,但颜色更深,近乎墨绿。它沿着墙面爬行,直奔我而来。
我抬脚踩断它。
断口处喷出黑液,溅到手臂上,立刻渗进皮肤。那一块肌肉抽搐了一下,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爬。
“你的身体已经开始排斥系统了。”她说,“植物在吃你的命途,鬼怪在背叛你,你自己也在分裂。你还想撑多久?”
我没有回答。
我不能回答。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出心里的想法,她就会笑得更狠。
她说得没错。
我怕。我怕失控,怕害死谢无涯,怕陆绾绾的记忆彻底消失,怕阿絮哪天真的不再认我。所以我一直藏着怨气值,藏着逆命改写的能力,假装自己只是个普通学生,靠鬼替我写作业混日子。
可现在,装不下去了。
镜中的她向前走了一步,脸贴到镜面内侧。她的呼吸在镜上留下一道白痕,很快又被青铜色覆盖。
“加入我。”她说,“我们可以一起改写规则。不需要躲藏,不需要伪装。我们可以让所有人听话,让系统为我们服务。”
我后退一步。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怎么活。”
她盯着我,眼神像刀。
然后,她抬手,五指张开,按在镜面上。
整个裂痕剧烈震动。触须全数暴起,像一群蛇冲出巢穴。阿絮的灰雾被狠狠甩开,撞在墙上,散成无数小点。我的左眼猛地一烫,银光炸开,视野里全是乱码般的线条。
耳边的鬼语再次涌上来,这次不再是请求,而是命令。
“杀了她。”
“毁掉镜面。”
“服从我。”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我抬起手,挡在眼前。
掌心贴着镜面的刹那,我看到她的表情变了。
不是愤怒,不是得意。
是惊讶。
因为她看见我也笑了。
我松开手,低声说:“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她没动。
“阿絮讨厌珍珠。”我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也敢说自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