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水泥地被太阳烤得发烫,赤脚踩上去能感觉到热气顺着脚心往上窜。爹正把谷袋扛到木架上,粗布褂子的后背早已湿透,贴在身上像片深色的地图,每走一步,褂子就跟着晃悠,水珠顺着衣角滴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搭把手!”爹冲我喊,声音带着喘。我赶紧跑过去,抱住谷袋的一角,跟着他往木架上抬。谷粒在袋里“沙沙”作响,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爬。爹的胳膊上暴起青筋,喉结上下滚动,忽然低喝一声“起”,我们俩总算把谷袋稳稳放在架上。
“歇会儿,”爹从裤兜里摸出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给我,“你娘泡的绿豆水,凉着呢。”
我灌了两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顿时觉得没那么热了。爹靠在木架上抽烟,烟圈在阳光下慢慢散开,他忽然指着远处:“你看你娘,又在给麦子‘翻身子’呢。”
娘正拿着木耙,把摊开的麦子拢成小堆,再重新摊开,动作慢悠悠的,像在侍弄什么娇贵的花草。风吹过麦堆,扬起细碎的麦糠,落在她的发间,她也不拍,只顾着把麦子摊得匀匀的,仿佛这样才能让每粒麦子都晒足太阳。
“你娘说,麦子得晒透了,磨出来的面才筋道,”爹磕了磕烟灰,“她做这事比谁都上心,说这是‘给粮食留体面’。”
我看着娘的影子在麦堆上移动,忽长忽短,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她忽然直起身,朝我们这边挥手,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把她眼角的细纹都照得亮晶晶的。
“过来尝尝!”娘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们跑过去,才发现她从竹篮里拿出了刚蒸的麦饼,还冒着热气,表面撒着芝麻,香得人直咽口水。
“用新收的麦子磨的面,”娘递过一块,“快吃,凉了就硬了。”
我咬了一大口,麦香混着芝麻的香,在嘴里炸开。爹吃得更快,饼渣掉在衣襟上也顾不上拍,只一个劲说“好吃”。娘看着我们,自己却不吃,只是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眼里的笑比阳光还暖。
晒谷场上的热闹随着夕阳渐渐散去,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的老枣树上,斑驳的树影映在地面,像一幅水墨画。
我和爹把最后一袋谷子搬进仓房,娘在厨房里收拾着碗筷,偶尔传来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去,把这碗绿豆汤给隔壁李大爷送去,”娘从厨房探出头,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绿豆汤,“天热,给大爷解解暑。”
我接过碗,小心翼翼地穿过院子。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路边的草丛里,蛐蛐儿在不知疲倦地叫着。李大爷家的门没关紧,我轻轻推开门,“李大爷,我娘让我给您送绿豆汤来了。”
屋里的灯昏黄暗淡,李大爷正坐在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看一本旧书。“哟,是娃啊,快进来,”李大爷放下书,笑着招呼我,“你娘总是这么客气。”
我把绿豆汤放在桌上,看见李大爷看的书上,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图案,像是古老的咒语。“李大爷,您看的这是什么书呀?”我好奇地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