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在菜畦上,也落在陈年的故事里,经了岁月的酿,倒比腌酸菜的坛子,更藏着些说不清的滋味。
日头爬到竹梢时,小虎拎着半篮野栗子从后山跑回来,裤脚沾着草屑,鼻尖冻得通红。刚跨进院门就喊:“奶奶!阳哥!我捡着好东西了!”
李奶奶正坐在灶门前添柴,听见喊声探出头,灶膛里的火光映得她满脸暖融融的:“慢着点跑,当心摔着!”陈阳从井边提水回来,把木桶往缸里一放,水花溅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你看你看!”小虎把篮子举得老高,栗子壳带着刺,在阳光下闪着褐红色的光,“后山老栗子树下捡的,掉了一地呢!”
陈阳走过去捏起一颗,壳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这栗子够饱满,剥出来能炒一大盘。”他拿过篮子往屋里走,小虎颠颠地跟在后面,嘴里念叨着:“阳哥,咱用灶膛里的余烬烤栗子吧?上次你说那样烤出来特别香。”
“行啊。”陈阳笑着应了,往灶膛里添了几根干松针,火苗“腾”地蹿起来,舔着锅底。李奶奶正在蒸红薯,锅里“咕嘟咕嘟”响着,白汽从锅盖缝里钻出来,带着甜丝丝的味。“你们烤栗子别玩火,我去菜园摘把青菜。”她擦了擦手,拿起竹篮往外走。
小虎早就搬了小板凳守在灶前,眼巴巴地看着陈阳剥栗子壳。陈阳找出个粗瓷碗,把栗子一个个磕开,饱满的栗肉滚出来,黄澄澄的像块块小元宝。“得在壳上划道缝,不然烤的时候会炸开。”他用小刀在栗壳上划着十字,小虎也学样,拿着小刀片小心翼翼地划,结果手一抖,差点划到指尖,连忙把刀塞回陈阳手里。
“还是阳哥来,我烧火!”他抢过火钳,夹起一根柴往灶膛里送,火星子“噼啪”溅出来,落在青砖地上,很快就灭了。陈阳把划好的栗子装进陶钵,撒了把粗盐,又往灶膛侧面的余烬里扒出个小坑,把陶钵埋进去,再盖上热灰。
“得等多久啊?”小虎扒着灶沿,鼻子凑到灶门口闻,一股松木香混着红薯甜直往肺里钻。
“得让余温慢慢焐,急不得。”陈阳擦了擦他鼻尖上的灰,“上次教你的乘法表,背会了没?”
小虎立刻耷拉下脑袋:“……三七二十一,三八……三八……”他挠了挠头,眼睛瞟向灶膛,忽然拍手,“三八是栗子香!”
陈阳被他逗笑:“少油嘴滑舌,等会儿烤好栗子,背错一个,就少吃一颗。”
小虎吐了吐舌头,赶紧背着:“三八二十四,三九二十七……”背到一半,突然跳起来,“好像熟了!闻着更香了!”
陈阳扒开热灰,陶钵烫得烫手,他用布垫着端出来,揭开盖子,一股焦香瞬间涌出来。栗子壳都裂开了缝,栗肉胀得鼓鼓的,裹着点盐粒,看着就让人流口水。小虎伸手就想去抓,被陈阳拍了下手:“凉会儿,别烫着。”
李奶奶摘菜回来,见他们围着陶钵等栗子,笑着说:“馋猫似的。红薯也熟了,来,先垫垫肚子。”她掀开锅盖,用筷子夹出个红心红薯,外皮焦焦的,掰开后蜜水顺着流下来。
小虎一手拿着红薯,一手捏着颗栗子,嘴里“呼哧呼哧”地吹着,眉眼都笑成了月牙。陈阳靠在门框上,看着灶膛里渐渐暗下去的火,听着小虎含糊不清的数数声,还有李奶奶偶尔插一句的念叨,心里像被灶膛的余温焐着,暖得发胀。
风从院外吹过,带着点凉意,可这屋里的烟火气,却把日子烘得热烘烘、甜丝丝的,连时光都像慢了下来,在栗子的香气里,慢慢打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