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手里的麦秸刚捆成束,闻言抬头笑:“您看着弄,我爷爷那手艺糙,您改得准比原来强。”
“糙有糙的理儿。”王木匠用斧头劈开一根竹条,竹纤维在阳光下泛着淡青的光,“他那车斗底下垫的麦秸,是为了让雪水渗得慢,你当是随便塞的?”
正说着,小虎抱着个瓦罐跑进来,罐口冒着白汽:“陈阳哥,张婶让我送来的米酒,说给王木匠暖暖手。”瓦罐搁在刨花堆上,酒香混着竹屑的清香漫开来,竟驱散了不少雪后的寒气。
王木匠放下斧头,喝了口米酒,咂咂嘴:“这酒里掺了桂花?”
“是去年秋里囤的桂花,”小虎蹲在旁边看竹条翻飞,“张婶说,去年的花泡今年的酒,喝着就像把秋天存进了冬天。”
陈阳忽然想起拆囤时那片银杏叶,赶紧从怀里掏出来,小心翼翼铺在竹条上:“王伯,能不能把这个嵌在车帮上?”叶纹里的麦秸屑还没掉,在晨光里清晰可见。
王木匠眯眼瞅了瞅,点头道:“行,用清漆封上,能存好几年。”他拿起叶梗比划着位置,“就镶在这儿,正好对着车斗的‘藏种格’,算是个念想。”
竹条在王木匠手里渐渐成形,弯曲的弧度像极了村口老槐树的枝丫。陈阳把捆好的麦秸往竹架缝隙里塞,麦秸干燥的摩擦声里,隐约能听见远处河水解冻的轻响——那是春天在冰层下翻身的动静。
“对了,”王木匠突然停手,指了指车轴的位置,“我加了个小抽屉,专门放你奶奶说的旧麦秸。”他敲了敲抽屉板,“这样新旧就都串上了。”
阳光爬高了些,照在初具雏形的推车骨架上,竹条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张展开的网,网住了满地的刨花和碎麦秸。陈阳望着那片嵌在车帮上的银杏叶,突然明白,所谓的传承从来不是复刻过去,而是让旧时光像这竹条一样,弯出适合新日子的弧度,再悄悄藏点老味道在里头。
小虎在一旁数着车斗的格子,突然喊:“还差一个格没起名呢!”
陈阳想了想,指着最底层那个最深的格子:“就叫‘待春格’吧,等着装刚冒头的草芽、新抽的柳条——啥新鲜东西出来,就往这儿塞。”
王木匠闻言笑了,斧头落下的力道都轻快了些:“这名字好,日子嘛,不就是盼着这点新鲜劲儿。”
巷口的积雪开始融化,水珠顺着屋檐往下滴,在地上敲出“滴答”的节奏,像在为这即将完工的推车伴奏。陈阳摸了摸怀里的图纸,纸页上的折痕被体温熨得柔和了许多,他知道,这推车轱辘一转,就会带着那些囤起来的光阴,滚向一个又一个长满新绿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