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接过小陶罐,看着里面细碎的糖渣,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是呢,那时候日子紧,他总把省下来的糖块藏在碗底,我做针线活累了,他就说‘碗里有甜头儿’,让我倒点热水涮着喝。”她用指尖捻起一点糖渣,放在舌尖抿了抿,“还是甜的呢,跟当年一样。”
展厅里的灯渐渐亮了,小郑举着相机,拍下碗沿的豁口、碗身的牡丹、碗底的“福”字和“桂兰”二字,镜头里,粗瓷碗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浸在时光里的月亮。王婶看着照片,忽然对着空处说:“你看,这碗现在成了宝贝了,多少人来看它呢。”
角落里的落地钟“当”地敲了一声,小郑看了眼时间:“王婶,该闭馆了。”
王婶最后看了眼架子上的粗瓷碗,又摸了摸碗身的牡丹花纹,像在跟老朋友道别:“明天我再来看你,给你带点新收的桂花,当年你总爱往粥里撒桂花,说‘桂兰配桂花,日子香喷喷’。”
走出展厅时,晚风卷着桂花香飘过来,王婶深吸一口气,脚步轻快了些。月光落在她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银,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恍惚间,她好像又听见老伴儿在灶房门口喊:“桂兰,桂花粥熬好了,快趁热喝——”
粗瓷碗在架子上静静待着,补好的豁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碗底的糖渣被小心地收在玻璃罐里,和“桂兰”二字一起,成了时光最温柔的注脚。那些盛过的苦、藏过的甜,都像碗里的月光,虽淡,却亮了一辈子。
第二天一早,王婶果然提着一小袋新采的桂花来了。晨光透过展厅的高窗,在粗瓷碗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碗沿补过的地方泛着细腻的光泽,和旧瓷面渐渐融成一片。)
“你看,今年的桂花比去年香呢。”王婶捻起一小撮金黄的花瓣,轻轻撒在碗沿,“当年他总说,桂花要趁带着露水采才够鲜,你闻闻——”她把碗往鼻尖凑了凑,眼睛眯成了月牙,“跟那年在后山摘的一个味儿。”
小钱刚好进来换展签,见状笑着接话:“王婶,这桂花不光能增香,我查资料说,还能入药呢。当年他是不是偷偷给您的粥里加过?”
王婶被说中了心事,脸颊泛起微红,像个小姑娘似的嗔怪道:“就你机灵。那时候我总失眠,他就每天清晨去摘桂花,晒干了混在小米里熬粥,说‘桂花香能安神’。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摘带露水的桂花,好几次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裤脚,回来总说‘没事,晒晒就干’。”
她拿起旁边的细毛刷,蘸着一点点清水,小心地把桂花扫进碗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看这碗,现在装着桂花,倒像个小小的聚宝盆了。”王婶说着,忽然从布包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小锦囊,“这是我昨晚用去年的陈桂花做的香包,给它挂在碗旁边,也算凑个伴儿。”
锦囊挂上的瞬间,一阵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桂花簌簌落在碗底,也吹动了展签上的字迹——“1987年·粗瓷碗·桂兰与他的桂花粥”。王婶望着那行字,手指在“他”字上轻轻点了点,轻声说:“现在啊,不光咱们记着,来看的人也都记着了。”
这时,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涌进展厅,老师指着粗瓷碗介绍:“大家看,这只碗虽然普通,却藏着老一辈的故事呢……”孩子们好奇地围着碗看,叽叽喳喳地问着“为什么碗上有缺口”“桂花是用来做什么的”,王婶站在一旁,笑着给他们一一解答,眼里的光,比展厅的灯光还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