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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寒浞篡位(2 / 2)

寒浞的命令如同冰棱砸进幽潭!石林鬼魅般的身影无声疾奔,穿过将军府围墙下窄小的秘密水道,如一滴墨汁迅速消失在更浓的黑暗深处。蒙山的手下,那些被血海深仇填满的城门卒,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着,无声且精准地完成了宫门要害处的换岗!他们的眼神冷硬如石,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多余。

寒浞深吸一口带着泥土腥冷味的空气,猛地推开柴房门!如同推开了地狱之门!身后,黑暗中瞬间亮起几十双眼睛,冰冷得如同兽!紧随着他的黑衣身影无声地、沉默地、汇入沉沉夜色,如同决堤的黑色狂潮,涌向被月华曝露于虚无的王座!

风声中带着微不可闻却急促的铁器撞击声——不是清脆的鸣响,是利刃出鞘时与厚重皮鞘的短暂摩擦,是刀刃割裂布帛和空气的死亡低吟!更多的脚步声杂在风声里逼近。火!几处偏殿方向几乎同时腾起一股股裹挟着青烟的橘红色火焰!尖锐如同裂帛的惨叫声、惊恐的嘶喊从几个方向零星爆发,但又被这深广的王宫庭院与巨大的寂静飞快地吞噬掉了大半,变成风中游丝般的呜咽。石林的纵火,成了撕碎这沉重死亡幕布的利爪!

勤政殿!巨大的、钉满金钉、绘着狰狞兽首的朱漆殿门在眼前!寒浞的血在冰冷的黑甲下奔涌,如同地下岩浆!门内,是那个醉生梦死、被酒气脂粉和虚假辉煌层层包裹的暴君!

殿门竟被霍然从内拉开一条缝!寒浞的心跳在喉咙口炸裂!但出现的不是侍卫,是纯狐!她站在门缝的黑暗与殿内通明的烛光交界处,穿着一身侍女最普通的靛蓝色布裙,脸色白得如同新雪,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几乎刺破眼前的黑暗!她深深地看了寒浞一眼,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烈火般的了然。随即猛地抽身隐入门后那辉煌的光芒之中,殿门在她身后发出一声沉重回响,又被带上,只留下一条比墨还深的缝隙!如同未曾打开!

殿门厚重,外面隐约可闻的混乱喊叫和火光照亮了窗纸,却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力量阻挡在殿外。殿内极致的静与殿外风、火、兵戈声之间,仅隔着一道厚墙。

殿内烛火辉煌。后羿瘫在御座宽大柔软的皮褥上,鼾声如拉锯般刺耳难听。御座下铺着华丽昂贵的昆仑山白熊皮,一只巨大的碧玉酒壶打翻在地,琼浆浸透了白色的毛发,浸染地面,散发出浓烈又甜腻的酒气。他赤裸的上身布满陈旧伤疤和新鲜纵欲的红痕,肚子如同倒扣的大鼓垂在腰腹,随着鼾声起伏。嘴角残留着肉屑和美姬唇脂。那张脸,因长年不加节制而松垮浮肿,即使在熟睡中,也残留着戾气与空乏。被斩断的精雕巨弓就扔在御座旁,断裂处露出新茬,像张无声嘲笑的口。一片狼藉的杯盘间堆满了沾着油腻和指印的密报竹简——东邑求粮、西陲寇边、南境民变……

纯狐站在几步外的阴影里,靛蓝色的粗布裙让她如深谷中悄然绽放的一朵紫兰。她看着这个如一堆即将腐败糜烂的肉堆般的男人,眼中没有恨,没有怕,只有一片极致的冰冷。

殿外传来金铁破门之声!砰!轰!像是巨兽用肩在冲击城门!整座沉重的门在呻吟、摇撼!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殿门——破了!

沉重的殿门如同被攻城锤砸碎,轰然向内崩塌!朱红的木屑混合着碎裂的金钉、兽首碎片暴雨般向殿内激射!烟尘喧嚣腾起!浓烟与尘土翻卷着涌入温暖如春、富丽堂皇的内殿!刺骨的寒气如同鬼魅紧随其后!

后羿被这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从醉死的深沼中猛然震醒!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睁开沉重的眼皮,一股浓烈的硝烟铁血混合着刺骨的寒气已经蛮横地冲进他昏沉的肺腑!寒浞一身裹挟着殿外黑暗的冰冷黑甲,足踏飞溅的碎金木屑与激扬的尘土烟幕,一步踏入辉煌而糜烂的殿宇!纯狐的身影,在那浓烟翻腾的边缘,骤然消散于一根粗大彩绘蟠龙柱后的深重阴影里,无声无息。

“谁?!”后羿惊吼破口而出,带着宿醉的嘶哑和被剧变撕裂的惊恐!他终于挣扎着撑起沉重的身体,想看清楚烟尘弥漫的门口。那张被酒色浸透而泛着油光的脸扭曲变形,双眼中残留的迷醉迅速被惊骇和暴怒取代。

寒浞的脚步踩在昂贵、被玉液浸透又染污的白熊皮上,发出轻微粘腻的声响。他甚至没有拔出鞘中长刀。一步,两步,三步……他沉默得像一块移动的冰峰,径直穿过呛人的烟尘走向那王座。整个空间被一种令人心脏骤停的死寂笼罩,只有他靴子踏在狼藉地面的声音——沉闷、清晰、节奏稳定如丧钟倒数!

后羿看清了黑甲人如鹰隼般冰冷的眼睛,看清了他脸上那股沉凝如铁的杀意。“寒浞?!大胆!你……”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惊惧瞬间被更疯狂燃烧的暴怒压倒!他猛地扑向御座旁!那只手臂——那条白日拉断巨弓的左臂——竟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力量!布满旧伤新痕的手疯狂地抓向地面!那里,在一堆翻倒的竹简和碎裂的陶片间,躺着一把卫士遗落的三尺青铜剑!他抓住剑柄,野兽般低吼一声,身体借着扑出的力量猛然旋回,将全身的体重和疯狂压向迎面走来的黑甲身影!那动作扭曲怪异,剑锋刺出时,毫无章法,只存最原始的搏命意志!带着酒气的咆哮喷薄而出:“找死——!!!”

寒浞在他旋身握剑扑来的瞬间,全身的肌肉就已调动到极限!后羿的剑几乎是擦着他腰侧冰冷的黑甲片斜刺而过,破甲未成,却拉出一串刺耳的火星!巨大的蛮力带得他身体微微一晃。寒浞等的就是这力道失控、旧伤牵动、身体出现细微凝滞的刹那!他左脚如同钉死的桩子,右脚闪电般贴地踢出!这一脚,裹挟着无尽的黑暗、城外拖行的血痕、老父的眼泪、龟甲的灼痛和纯狐眼中的决绝——势如万钧!精准!狠辣!无情地!猛地踹在后羿早已崩裂的左臂伤口之上!皮肉包裹下的臂骨发出“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撕裂了酒气弥漫的空气。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将后羿之前疯狂的咆哮打断!那柄刚刚握紧的青铜剑脱手飞出,在地上撞出连续脆响滑向角落!剧痛瞬间抽干了后羿所有力气和疯狂,他像一个被戳破的沉重酒囊,猛地向前踉跄跌倒。身体失控地扑向前方,眼看就要重重砸落在地!

寒浞的身影如鬼魅般前压半步!就在后羿因剧痛弯腰前扑、失去平衡、将自己脆弱的背颈完全暴露的那个死亡瞬间——黑甲包裹的手臂自下而上悍然提起!手中不是长刀!而是他从靴筒中抽出,早已紧握多时,在暗夜中磨得雪亮的短匕!冰冷的寒芒撕裂烛光!

噗嗤!

一声沉闷、厚实、如同利刃贯穿湿透皮革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爆开!

刀锋!精准!稳定!狠绝!由下至上!穿透了皮肉、软骨、血管和喉管,径直从后羿因剧痛而大张嘶吼的口腔上方、下颌与咽喉的连接处狠狠刺入!

惨叫声如同被利刃彻底切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后羿庞大的身体重重砸落下来。身下昂贵的白熊皮瞬间被猩红浸透、扩散,如同绽放出一朵巨大而丑恶的红莲。他的眼睛瞪大得如同濒死的鱼,眼球上迅速蒙上一层死灰的薄膜。残留的瞳孔无法聚焦,茫然地向上瞪着华丽藻井上那些盘绕的、狰狞的金色龙纹。血如同喷涌的泉水,从他裂开的脖颈、从口中涌出,汩汩地流入玉液琼浆和油渍混合的地面。

寒浞的手臂还保持着刺入的姿势,肌肉如铁铸。他的身体微微前弓,喘息粗重。热得烫手的血沿着他覆盖黑色软甲的手臂不断流淌,在冰冷的甲胄上蜿蜒出扭曲可怖的暗红路径。血腥、酒臭和熏香混合着死亡的甜腻气味,如同实质的污泥,疯狂涌入鼻腔。

他缓缓抽回手臂。短匕离开那具抽搐的身体时发出轻微黏连的声响。更多的浓稠血液涌出伤口。那庞大的身躯终于彻底停止了抽动,只剩下一片死寂。

寒浞慢慢地直起身。眼前这具迅速变冷变硬的尸体,曾是他俯首追随的王,是这八年来带给这片土地血与火的源头。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面孔如今已被死灰色覆盖,扭曲定格着无法置信的惊惧与永世的困惑。

殿外的厮杀声、哭喊声、火焰舔舐木头的爆裂声……依旧没有停歇。时间在这里被拉长、扭曲。他缓缓抬起染血的手,目光落在臂甲上那片刚刚开始凝结的粘稠暗红上。龟甲的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寒冷。老人含糊的谶语穿透了粘稠的血腥气:

“日将落兮火熔熔,

月欲升兮水淙淙。

金弓断折角藏虺,

青锋破匣寒光迸。”

“日……落了。”寒浞的声音低哑地在空旷而遍布血污的大殿里响起,仅仅对着自己,对着脚下这具终结了他一生的躯壳。那声音里没有大仇得报的激烈,没有权力在握的狂喜,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冷硬。

天边,浓密的云层如同被无形巨爪猛地撕开一条狭长的口子!一轮硕大、圆满的冷玉般的月亮,冰冷无情地悬在中天。清冷至极的月华骤然泼洒,如冰水决堤般冲刷着这座刚被热血浇灌的巍峨王城!月光穿透高阔的殿门,毫无温度地涂抹在寒浞的甲胄上,将那蜿蜒的血痕照得格外刺目。也照亮了殿门外台阶下方,那片黑压压、静默如林的身影——石林、蒙山和他们身后更多的士兵与官员的影子。火把还在远处燃烧,但喧嚣声似乎已被这无边的清冷月辉压了下去。

蒙山上前一步,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与臣服,几乎不敢呼吸。他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浸血的殿门石阶上,声音因为激动和未知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如同琴弦在风中乱抖:“国……国君!”

寒浞抬起手,不是虚扶,一个冷漠而明确的制止手势。他沾满血的足履缓缓迈过地上那滩迅速凝结、边缘发黑的血泊。靴底离开粘稠血浆时,发出细微的撕裂声。他一步步走出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巨大殿门,走到刺眼的清冷月华之中。高处夜风猛烈呼啸,如同无形的冰河冲刷着他的面颊和黑甲上的血迹。

他站定在宽大的、如同祭坛般的玉石阶顶端。王宫的广场上,人影攒动如蚁群,无声地抬头仰望。火把的光和惨白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在他们脸上投下狂乱摇晃的阴影。人群中有士兵、有衣衫不整仓皇赶来的朝臣、有更多被兵戈惊醒惶恐匍匐的宫人。空气凝固着,死一般的沉寂被无形的恐惧撑到极限,沉重得如铅块般压在每个人的胸膛上,压得他们无法呼吸。

寒浞冰寒的目光俯视着脚下寂静的黑潮。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破空,沉稳、清晰、极具穿透力地砸落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在空旷的殿宇间:

“暴君伏诛!国贼已死!”

这八个字像火种投进油锅!短暂的凝滞之后,广场上骤然爆发出巨大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暴君伏诛!国贼已死!”

“万岁!”

“寒君万岁!”

声浪如同失控的海啸,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宫墙与高天。无数手臂向着他高高举起,如一片沸腾、愤怒而狂热的怒放血林!那些布满风霜与恐惧的脸上,此刻被一种巨大的、狂喜的解脱所扭曲。欢呼声、哭泣声、狂笑声混乱交织,震耳欲聋。

寒浞立于山呼海啸的顶端,身形笔直。黑甲上,后羿的血已凝成深紫色、丑陋的痂块。玉石阶下汹涌的人潮,王城中跳跃挣扎的火光,此刻全被他如寒星般的眼眸摄入冰冷寂静的瞳孔。月华冰冷如剑,将他脚下方寸染血的玉阶照得纤毫毕现。他抬起一只手,虚按向那疯狂的声浪,广场上的万民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喧嚣戛然而止,化作一片屏息凝神的巨大真空。

沉默如山压下。寒浞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凝固的空气:

“自今日起!”

“永不筑高台以困禽兽!”

“永不夺民粟以满仓廪!”

“贪酷者——枭首!”

每一个字都如重锤敲打铜钟,响彻王城!人群猛地爆发出更汹涌、更滚烫的呼喊!无数人热泪纵横,几乎要将肺腑都吼出来!火把的光焰在狂喜的嘶吼中疯狂跳跃,仿佛整座王城都被点燃。王宫广场在癫狂的欢呼声中颤抖,无数只手疯狂挥舞,无数双泪眼在火光映照下反射着狂热的亮光,如同黑夜里的星火。

石林立于阶下兵戈铁林之中,他仰望着那个沐浴着清冷月光与赤热火光的黑色身影,脸上的疤痕在激动中扭曲跳动。蒙山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眼中是近乎狂热的崇拜。

寒浞独自立于震耳欲聋的赞颂中心,身姿如深渊磐石岿然不动。他那双映着万千火影的眼眸深处,却没有一丝声浪触及的涟漪。方才立下的铮铮誓言犹在阶前回荡,然而王座之上残留的血腥气还在鼻端萦绕不去。老人沙哑的“金弓断折角藏虺”预言在耳中轰鸣——“虺”,毒蛇。那把曾经护佑他的短匕,刃口沾的血才刚刚变冷。

月华冰冷如霜,覆盖他满身血污的黑甲。阶下万民的欢呼声扭曲着钻入耳鼓,这喧嚣在他听来,却遥远如隔着一层厚重的冰面。唯有那龟甲冰冷坚硬的棱角,还硌在他冰冷的胸口,隐隐作痛。

明日。当晨曦刺破残夜,当新王踏上沾血的玉阶,当欢呼落尽,当血污干涸成痂壳。这把染血的匕首……又该指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