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道:“倒不是不认识,只是猛然间看到,没想到大爷会到这里来。”
贾瑞说:“看来咱俩真是有缘。我刚从宴席上悄悄溜出来,想在这清静的地方透透气,没想到就碰到了嫂子也从这儿经过。这不是缘分是什么?”说着,他的眼睛不停地偷偷瞄着凤姐儿。
凤姐儿是个精明人,看他那副模样,心里早已猜出了七八分。于是她朝贾瑞假装微笑着说:“难怪你哥哥时常提起你,说你很不错。今天一见,听你讲了这几句话,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又和气的人。这会儿我要去太太们那里,不能和你多聊,等有空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贾瑞说:“我想去嫂子家请安,又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
凤姐儿故作笑容地说:“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年轻不年轻!”
贾瑞听了这话,完全没料到今天会有这样的奇遇,他的神情愈发显得难堪。
凤姐儿说:“你快去入席吧,小心他们抓住你罚酒!”贾瑞听了,半边身子都麻了,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不停地回头望。
凤姐儿故意放慢了脚步,见他走远了,心里暗自思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怎么会有这样禽兽不如的人!他要是再这样,我迟早得让他死在我手里,才知道我的厉害!”
于是,凤姐儿这才迈开步伐走开。刚绕过一座山丘,就看见两三个女仆匆匆忙忙地走来,一见到凤姐儿,就笑着说:“我们太太见二奶奶迟迟不来,急得要命,特地派我们来再请二奶奶一趟。”
凤姐儿笑道:“你们太太真是个急性子。”她悠然自得地走着,问道:“戏已经唱了几出了?”
那女仆回答道:“大概有八九出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走到天香楼的后门,只见贾宝玉和一群丫鬟正在那里嬉戏。凤姐儿说道:“宝兄弟,别太顽皮了!”
这时,一个丫鬟说道:“太太们都在楼上坐着呢,请二奶奶从这边上楼吧。”
凤姐听了,迈着轻盈的步伐,轻轻提起衣裙,上了楼。一到楼梯口,就见尤氏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尤氏笑着打趣道:“你们母女俩感情太好了,一见面就不舍得分开。你不如明天搬过来和她一起住吧。来来来,先坐下,我敬你一杯。”
于是,凤姐在邢夫人和王夫人面前行了礼,又与尤氏的母亲寒暄了一番,最后和尤氏一同坐在一桌,边饮酒边听戏。
尤氏吩咐人拿来戏单,让凤姐点戏。凤姐推辞道:“亲家太太和各位太太都在这里,我哪敢随便点呢!”
邢夫人和王夫人笑道:“我们都已经和亲家太太点了好几出了,你也点两出好的给我们听听吧。”
凤姐这才站起身,应了一声,接过戏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了《还魂》和《弹词》两出戏,然后把戏单递回去说:“现在正唱的《双官诰》唱完后,再唱这两出,时间就差不多了。”
王夫人点头赞同:“是啊,也该早点让你哥哥嫂子休息一下,他们心里也不安宁呢。”尤氏却说:“太太们又不常来,咱们娘儿们多坐一会儿才有意思,现在还早呢。”
凤姐站起身,往楼下一看,问道:“爷们都到哪儿去了?”
旁边一个婆子回答说:“爷们刚去凝曦轩了,带着打十番的在那里喝酒呢。”
凤姐不满地说:“在这里喝酒不方便吗?背地里又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尤氏笑着打趣道:“哪里都像你这么正经规矩啊。”
接着,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点的戏曲全部表演完毕,随后撤去了酒席,换上了饭菜。用餐结束后,众人这才离开园子,回到上房坐下,品饮了茶水,接着吩咐下人准备车辆,并向尤氏的母亲道别。尤氏带着众姬妾以及家中的婆子、媳妇们亲自送出门外;与此同时,贾珍带领着所有的子侄辈在车旁恭敬侍立,等候着,见到邢夫人和王夫人时说:“两位婶婶,明天还请过来再逛逛。”
王夫人回应道:“不了,我们今天已经坐了一整天,也累了,明天想休息一下。”
于是,大家纷纷上车离去。期间,贾瑞仍不时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凤姐儿。等贾珍等人进屋后,李贵才牵过马来。宝玉骑上马,跟随着王夫人一同离去。这边,贾珍与家中的兄弟、子侄们用过晚饭后,大家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依然是家族中的众人忙碌了一整天,具体情况就不一一赘述了。从那以后,凤姐儿不时地亲自前来探望秦氏。秦氏的病情时好时坏,有几天感觉好些,有几天又恢复原状。这让贾珍、尤氏和贾蓉心急如焚。
话说贾瑞几次前往荣国府,却都碰巧遇到凤姐儿前往宁国府。
此时正值农历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将至。在那几天里,贾母、王夫人和凤姐儿每天都派人去探望秦氏。回来的人都说:“这几天她的病情既没有恶化,也没见明显好转。”
王夫人对贾母说:“看这样子,遇到这样的大节日病情没加重,就是很大的希望。”
贾母叹道:“是啊,多好的孩子,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让人心疼死!”
说着,心中一阵酸楚,便吩咐凤姐儿:“你们母女俩也算相处得不错,明天是大年初一,过了初一,你初三去看看她。你仔细瞅瞅她的情况,如果稍有好转,回来告诉我,也让我高兴高兴。那孩子平时爱吃的东西,你也常吩咐人做些给她送去。”凤姐儿一一应承了下来。
初二早晨,吃完早饭后,凤姐儿前往宁府,见到秦氏的状况,虽然病情没有明显恶化,但她脸上的肉和身上的肌肉都已消瘦殆尽。于是她陪秦氏坐了许久,聊了些日常琐事,又一遍遍地安慰她这病不妨事。
秦氏说道:“病情能否好转,等到春天就知道了。现在已经过了冬至,也没什么恶化,或许能慢慢好起来也不一定。请婶子回去后告诉老太太和太太,让她们别担心。昨天老太太赏的山药枣泥糕,我吃了两块,感觉还能消化。”
凤姐儿回应道:“明天我再给你送些来。我现在去你婆婆那里探望一下,然后就得赶紧回去向老太太复命。”
秦氏说:“那就有劳婶子代我向老太太和太太请安了。”
凤姐答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来到尤氏的正房坐下。尤氏问道:“你悄悄观察下新媳妇情况如何?”凤姐儿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回答道:“这真的很难办。你也该准备些办后事要用的东西给她,冲冲喜气也好。”尤氏说:“我也已经悄悄让人准备了。就是棺材板还没找到好木头,暂时只能慢慢想办法了。”接着,凤姐儿喝了口茶,和尤氏闲聊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得赶紧回去向老太太回话呢。”尤氏叮嘱道:“你慢慢说,别吓着老太太。”凤姐儿答道:“我明白。”说完,凤姐儿便回去了。
回到家中,见到贾母后说:“蓉哥儿媳妇托我向老太太问好,她已经磕过头了,说她现在感觉好多了,请老祖宗不要为她担心。等身体再好一些,她还想亲自来给老祖宗磕头请安呢。”
贾母问:“你觉得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凤姐儿回答说:“目前来看还好,精神尚佳。”
贾母听完,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凤姐儿说:“你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吧。”
凤姐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见过王夫人之后回到自己家中,平儿拿出烘好的家常衣服给凤姐换上。
凤姐刚坐下,就问:“家里一切都还好吧?”
平儿这时端了茶过来,递给她,回答说:“都挺好的。就是旺儿家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的利息,我已经收下了。还有,瑞大爷打发人来问奶奶在不在家,他想来请安说话。”
凤姐听了,哼了一声说:“这个该死的家伙,看他来了我怎么收拾他!”
平儿好奇地问:“瑞大爷怎么老往这儿跑?”
于是,凤姐把九月份在宁国府园子里碰到他的情形以及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平儿。
平儿听后,气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种没规矩的东西,竟敢动这种念头,真该让他不得好死!”
凤姐说:“等他来了,我自有办法对付。”
至于贾瑞来时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咱们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