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紧了玉佩,感受到一种奇异的释然。仿佛随着这无声的告别,原主最后一丝执念也随风散去,将这具身体和未来的命运,彻底交托给了他。
沈言定了定神,赶紧去门口去寻阿萦。
一直安静守在殿外的阿萦看到谢清晏出来立刻行礼,垂首恭敬道:“娘娘有何吩咐?”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家主子今日有些不同,虽然脸上还带着未完全褪去的红晕,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仿佛下定了某种重要的决心。
沈言指了指桌上那枚玉佩还有那玉簪,用手语比划但是怕阿萦不懂又跑去拿炭笔和纸:【将这个,装入锦盒,明日……寻个稳妥的时机,交还给林将军府上。就说……物归原主,前尘已了,是清晏对不起他,望将军珍重。】
阿萦看着那枚眼熟的玉佩,心中猛地一震!她自然认得此物,这是当年将军送给娘娘的……娘娘这是……要彻底斩断过去?她抬眼飞快地看了谢清晏一眼,只见他眼神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阿萦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旧主的唏嘘,更有对眼前人这份决断。她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玉佩,郑重地点头:“奴婢明白,定会办妥。”
沈言点点头,随即又低头写道:【今日暑热难消,晚膳让小厨房准备些清淡解暑的。绿豆百合粥、凉拌藕丝、冬瓜薏米老鸭汤……】他顿了顿,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继续写:【再温一壶梨花白。】
准备酒?阿萦心中又是一动。
娘娘平日饮酒极少,因为喝完酒就会发疯,更别提主动要求了。再联想到娘娘今日不同寻常的神色,还有这特意吩咐的、几乎算得上“精心准备”的晚膳……阿萦心中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脸颊也不由得微微泛红。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平静,垂首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定让娘娘满意。”她捧着玉佩,脚步比来时快了几分,心中却翻腾着:娘娘这是……要与陛下……?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沈言看着阿萦匆匆离去的背影,知道聪慧如她,必定猜到了几分。
他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的木窗。
晚风带着白日未散尽的余温,却也送来一丝清凉。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在渐深的蓝紫色天幕下晕开温暖的光晕。
他抚摸着身上柔软的衣料,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坚定又带着紧张期待而有力跳动的心脏。
雪团的嘲讽言犹在耳,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0不0的……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肯定是上面那个…” 话虽如此,耳根却又不争气地红了。
他转身回到内室,并未换上那件惹火的北狄薄纱装——那太像刻意的引诱。
他选了一件同样月白色、但质地更为柔软贴身的丝绸寝衣。
衣料顺滑如水,领口微敞,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袖口和衣摆处用银线绣着若隐若现的缠枝莲纹,低调中透着精致。
他又取下发簪,让如瀑的墨发自然披散下来,衬得脸庞愈发白皙清俊。
殿内,阿萦已指挥宫人悄无声息地布置好了晚膳。
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那壶温好的梨花摆放在小巧的暖套里,酒香混合着梨花的清甜,丝丝缕缕飘散在空气中。
冰盆里的冰块缓缓融化,驱散着暑气,也让殿内弥漫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凉爽。
沈言没有立刻用膳。
他点燃了一炉上好的沉水香,袅袅青烟在鎏金博山炉中升腾,散发出宁神静气的幽香。
他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随手拿起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书页,目光时不时飘向殿门的方向,心跳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越来越快,如同擂鼓。
殿外,蝉鸣不知何时已歇。
夜色彻底笼罩了宫闱,万籁俱寂,只有巡夜侍卫整齐而遥远的脚步声偶尔传来,更显得承恩殿内的等待格外漫长。
他一遍遍回想着萧彻在御书房时那灼热的目光,那沙哑压抑的声音,那紧紧箍住他腰身的滚烫手臂……紧张感如同藤蔓缠绕上来,却又被心底那份坚定的决心和隐隐的渴望压制下去。
就在这时——
“嗒、嗒、嗒。”
清晰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殿外的寂静。那脚步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却又刻意放轻了力道,仿佛怕惊扰了殿内的人。
来了!
沈言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握着书卷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紧锁住那扇紧闭的、厚重的殿门。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静默。
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接着,是极轻微的、门轴转动的“吱呀”声。
殿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昏黄的宫灯光芒首先流淌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长长的光影。
紧接着,一道高大挺拔、身着玄色常服的熟悉身影,如同融入夜色又撕裂夜色的王者,出现在了门口。
萧彻来了。
他如约而至。
深邃的目光越过殿内的距离,精准地落在窗边软榻上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白日未尽的灼热,更添了几分夜色独有的深沉与势在必得的幽暗。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谢清晏,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了然的弧度。
殿内的沉水香氤氲缭绕,梨花白的酒香若有似无,冰盆散发着丝丝凉意,却都压不住那随着帝王踏入而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的、无声无息却又铺天盖地的侵略性气息。
沈言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被那目光钉在了原地。他清晰地看到萧彻眼中翻涌的、毫不掩饰的欲念和期待,比白日在御书房时更加露骨,更加深沉。
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