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堇把刀柄磕在井口:
“神没有契约。
神只有需求。”
她抬起眼,像在对一个看不见的法庭:
“以此立约:四人之名,不可交易。”
这句话落下,井壁浮出一圈冰裂。
黑潮被顶得“痛”了一下。
—
六、深渊抽算
它换了手段。
不是引诱,是抽算:
把他们在外面“呼名”时未完的音节,反向缝合成假名体,
从深渊里长出一群“几乎正确的人”。
他们一开口,就是你熟悉的称呼;
他们一伸手,就是你记忆里残缺的温度。
第一个假名体朝张弛走来,嗓音柔软:“弟……”
张弛指尖抖了一下,立即后退:“你叫什么?”
假名体愣了两秒,微笑:“我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名。”
“……我名字,你知道的。”
张弛把账册一合,声音发冷:
“你没有名。”
那一刻,假名体从轮廓处开始碎开,像干涸的盐壳。
深渊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
陆惟一刀将另一个假名体钉在井壁:“你是谁?”
它挣扎:“我是你手上那把旧刀——”
“刀不会说话。”
刀锋一转,影子化为黑水。
阮初冷冷旁观:“规则有效。‘真名验证’是深渊的致命点。”
—
七、取回一名
他们在第九层找到一个只剩一息的光点。
那是一个老妇人的“未完成名”:“魏——”
只剩一个音,缺姓缺名。
闻叙将“魏”的频谱放大,和城中所有“魏”姓档案交叉,
阮初同时检索被删家庭的通讯残渣——
几乎无解。
张弛忽然想起在托儿所捡起的一片纸角,
上面被孩子写过一个字,粗陋得像跳针:“桂”
他忽然恍然:“不是魏,是桂。小孩子写错,所有人就跟着写错。”
夏堇:“验证。”
闻叙调频:“桂——”
地面某处有风声一闪。
白线边,一个坐在台阶上的中年妇人猛地抬头:“我妈——”
她嘶哑着喊:“桂芝!”
深渊像被扯住一根线,猛地一顿。
井底那点光回跳一寸,像快灭的烛芯乍亮。
张弛用尽力气,补上最后一笔:
“桂芝——记账。”
光点脱离井底,顺着白线往上回。
不是复生,是归档。
她依然可能死去,但不会再被“从未存在”。
夏堇低声:“取回一名,深渊退一层。”
井壁真的内缩了一圈。
—
八、反噬与封井
代价也来了。
闻叙的记忆当场塌了一块——他忘了阮初的姓。
他怔怔地看着她:“你……叫什么来着?”
阮初眸光一暗,却只说:“规则二:呼名者由搭档代为备份身份。”
她把自己姓氏写在他手背:“阮。”
“我记着。”
“你记不住,我记。”
这是他们的互相约束,不是感情戏,是防止自我消失的工程。
黑潮不甘,开始让井壁上浮现成百上千个几乎正确的名。
白线边的人群躁动起来:
“那是我妈——那是我弟——那是我老婆——”
“叫她上来啊!”
“你们为什么不救?!”
“你们有什么资格决定?!”
陆惟抬刀,刀尖垂着,语气冷硬:
“我们不救。
我们只记。
叫不出名的,不上来。”
骂声和哭声像雨,打在他们身上。
张弛眼眶发烫,却一字不回。
他们宁愿被恨,也不肯放假名替人。
深渊边缘开始崩解,
黑潮意识到这一层打不下来,
它猛地往下抽,想把井口撕大,
把白线也一起拖下去。
夏堇抬刀,刀背一横:
“封井。”
四人同时落位:
账册、频谱、脉冲、刀锋——
四个节点把井口钉死。
名字深渊被暂时封上了盖。
—
九、返回与余震
他们回到地面。
世界并未晴朗,
但风里少了那种叫不出名的哭。
白线的牌上多了两条新规:
1)不凭称呼呼名;
2)不以情绪判断存亡。
这两条比任何热血口号都刺耳——
是拒绝“假救赎”的硬法律。
闻叙靠着墙,呼吸很浅:“我会再忘些东西。”
阮初把“阮”字又在他手背描了一遍:“你忘,我写。”
陆惟坐下,用破布缠好手臂,像在给刀柄加握感。
张弛摸摸那本被汗湿透的账册,纸页鼓起来了,像呼吸。
他忽然问夏堇:“我们会不会也被人忘了?”
夏堇:“会。”
“那怎么办?”
“写在他们的伤上。”
“写不下呢?”
“写在我们的。”
她把刀放回鞘里,像把一个判决收起。
“今天,深渊后退一层。
明天,它还会来。”
她抬眼看黑潮:“来多少次,记多少次。”
世界没有给他们鼓掌。
但桂芝这个名字,像一颗小小的钉子,
在今天的城里,钉住了一块现实。
黑潮在远处翻涌,
像一条被钉疼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