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易看着去而复返、面色焦急的弟弟,似乎并不意外。
“皇兄!清……大宛太子妃离开东宫之事,您可知晓?”萧瑾玄顾不上礼仪,直接问道。
“朕已知晓。”萧瑾易语气平静。
“这……这是否是我们的计划?是那侧妃……”
“瑾玄,”萧瑾易打断他,目光深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云清珞是云赫的女儿,她的价值,远不止于此。若能借此机会将她‘请’来,无论是对牵制胤桁,还是安抚云赫,乃至……成全你,都大有裨益。朕知道你不忍,但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萧瑾玄看着皇兄那理所当然、视人命和情感为棋子的冷漠眼神,心中一片冰凉。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反驳,想请求皇兄放过那个无辜的女子,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如此无力。在国事、在皇权、在既定谋划面前,他的那点不忍和私情,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可是……她若在路上出事……”他最终只能涩声问道。
“朕已派了人手暗中‘保护’,确保她能‘平安’抵达。”萧瑾易淡淡道,“瑾玄,记住你的身份。你是西晋的长乐王,未来的……或许不止于此。有些心软,该收起来了。”
萧瑾玄沉默地低下头,宽大的袖袍下,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的痛苦万分之一。他该怎么办?
是遵从自己的心,去保护那个他深爱的女子,哪怕与皇兄的谋划相悖?
还是……为了西晋的利益,也为了那唾手可得的“得到”,选择冷眼旁观?
初春的寒风依旧凛冽,透过车帘缝隙钻进来,带来刺骨的冷意。
云清珞裹紧了并不厚实的披风,身体因寒冷和担忧而微微颤抖,但她始终紧抿着唇,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王妃,您喝口热水吧。”觉夏将温着的水囊递过来,看着云清珞苍白憔悴的脸色,心疼不已。
云清珞接过,勉强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水流并未能驱散她心中的寒意。“还有多久能到边境?”她哑声问。
车外的侍卫头领低声回道:“回夫人,照这个速度,至少还需七八日。”
七八日……云清珞闭上眼睛,心中默念:胤桁,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等我!
越往西走,天气越是恶劣,道路也越发崎岖难行。连日来的颠簸劳顿,加上心中巨大的焦虑和压力,让原本身体就不算强健的云清珞迅速消瘦下去。
她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偶尔强行咽下也会呕吐出来,夜晚更是难以成眠,一闭眼就是胤桁浑身是血、危在旦夕的画面。
“王妃,您这样下去不行啊!”觉夏看着主子越发难看的脸色,急得直掉眼泪,“要不我们找个城镇歇息一日吧?您这样会垮掉的!”
“不行……”云清珞虚弱地摇头,声音细若游丝,“不能停……晚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险……”
她靠在颠簸的车壁上,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疼痛,但她仍然强行忍耐着。
突然……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日的疲惫、忧心、饥饿和寒冷在这一刻彻底击垮了她。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
“小姐!!”
觉夏惊恐的尖叫声,成了她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长乐王府,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萧瑾玄独自坐在黑暗中,没有点灯。
窗外偶尔透进来的雪光,映照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面写满了挣扎与痛苦。
皇兄的话,侍从的禀报,以及他所能推断出的那个残酷的阴谋,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地困住了他。
他爱云清珞,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份感情,早已融入骨血,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渴望她,渴望了那么多年。如今,一个看似可以“得到”她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只要他点头,只要他默认皇兄的安排,那个他魂牵梦萦的人,或许真的能够来到他的身边。
可是,这样的“得到”,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想象着云清珞在得知胤桁“死讯”、母亲被掳、自己如同物品般被决定命运时的绝望与痛苦。
那样的她,还是他记忆中那个明媚鲜活、眼神清澈的珞妹妹吗?
他得到的,只会是一个心碎神伤、或许永远也不会对他展开笑颜的躯壳。
这与他梦想中的两情相悦、厮守终生,何其遥远!
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忍受自己成为那个摧毁她幸福、将她推入深渊的帮凶之一。
利用阴谋诡计,利用她至亲之人的安危,利用她对她夫君的深情,来达到目的……这与他萧瑾玄做人处世的原则,与他内心深处对那份纯粹感情的珍视,完全背道而驰!
“王爷。”贴身侍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讲。”萧瑾玄的声音有些沙哑。
“刚收到边境最新密报,大宛太子妃一行……在靠近黑水镇附近失去了踪迹……我们的人……跟丢了。”
“什么?!”萧瑾玄猛地从黑暗中站起身,心脏骤然收紧。
一想到她可能正孤立无援地身处险境,可能饥寒交迫,可能伤病缠身,甚至可能……萧瑾玄就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皇兄的谋划,西晋的利益,与他何干?
他只知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受苦受难,哪怕要违背皇兄的意愿,哪怕会引来猜忌和惩罚,他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情感终于冲破了理智的枷锁,占据了上风。
他快步走到书案前,点燃烛火,铺开纸张,奋笔疾书。
他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他在边境的心腹将领,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立刻派人搜寻云清珞的下落,确保她的安全,并随时向他汇报。
另一封,则是写给皇兄萧瑾易的,措辞委婉却坚定,表明自己因忧心边境局势,欲亲往巡视,并……“偶遇”或许会途经的大宛太子妃,以确保她能“平安”抵达青州,避免节外生枝。
他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皇兄未必会信。
但他必须有一个离开青州、亲自前往边境的借口。他不能完全指望手下的人,他必须亲自去,才能安心。
写完信,他用火漆密封好,唤来最信任的侍从:“立刻用最快的渠道,将第一封信送出去。第二封……明日一早,递呈宫中。”
清清,等着我。这一次,我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独自面对风雨。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会找到你,护你周全。
哪怕……最终只能远远地看着你,我也绝不允许你受到这样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