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蝶梦阁的。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了书房,春禾临死前的哀嚎和云清珞最后那心碎绝望的眼神,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
他挥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试图用惯有的冷静和理智来分析局面,却发现自己心烦意乱,根本无法思考。
他告诉自己,保住夕颜是正确的选择。楚家的血海深仇未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夕颜出事,否则他日九泉之下,无颜面对楚太傅。
云清珞……她是云家的女儿,受些委屈,也是她为云家所作所为必须付出的代价。她嫁入王府,本就目的不纯。
可是,这些理由,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想起她刚嫁入王府时,那双清澈眼眸中的小心翼翼和期待;想起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将他的喜好一一记录在册的认真;想起她喝醉时,毫无防备地抓着他的衣袖,说着“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憨态;想起她在太后宫外,以为他在等她时,那瞬间亮起的眼眸;甚至想起宫宴那夜,她在他身下哭泣颤抖,却最终柔软地接纳了他的模样……
这些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坚固的心防。他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那个他原本认定工于心计、别有用心的云家女,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如此清晰而鲜活的印记。
她的笑容,她的眼泪,她的聪慧,她的倔强,甚至她叽叽喳喳的聒噪,都变得如此具体。
那句“就因为你喜欢她?”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他喜欢夕颜吗?不,他对夕颜更多是源于从小跟随太傅的情谊,是责任,是承诺,是将她视为需要保护的妹妹。
可对云清珞……那种不受控制被吸引的感觉,那种看到她伤心自己也会心疼的感觉,这些感觉,他对别人似乎从没有过,即使是知鸢,也不会这样。这是为什么?
胤桁烦躁地站起身,在黑暗中来回踱步。他从未如此混乱过。不管是面对朝堂诡谲,沙场险境,他也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和理智。可唯独面对云清珞,他屡屡失控。
子时已过,万籁俱寂。
胤桁终究还是无法安心待在书房。他鬼使神差地再次出了门,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蝶梦阁外。
护卫见是他,连忙行礼,被他挥手制止。他示意他们退远些,自己则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内一片漆黑,只有主屋的窗棂间,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未曾熄灭的烛光。她还没睡?还是在睡梦中留了灯?
胤桁放轻脚步,走到窗下。透过窗纸的缝隙,他隐约看到内室榻边,一个纤细的身影抱膝坐在床上,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
她在哭。
即使听不到声音,胤桁也能感受到那无声的哭泣中蕴含的巨大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