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涤纶厂的伙食不好,青菜泡在寡淡的汤里泛着水光,米饭常夹生,工人们戏称“铁饭碗盛着泥饭粒”。
富锦华本就瘦,来涤纶厂这半个月,又瘦了不少,只是腮边那点倔强的红晕还透着精气神儿。
富文兴从南方回来后,给女儿寄了几张粮票,还附了一封信,叮嘱女儿用粮票买点爱吃的东西。可富锦华根本不舍得用,她把粮票叠成小方块塞进枕套里。
这日,夜班结束后,她蹲在车间后门的水泥台阶上,就着晨光啃窝头,窝头粗糙,她一口一口咬得认真。她后半夜就饿了,早上能有口吃的就很满足了。
“富锦华?”
她抬头,看见刘江提着铝饭盒站在台阶上,眉头皱成一团。
“真的是你呀,你怎么坐这儿吃东西,吃一肚子风!还有,你咋吃这个,这能咽下去吗?”刘江眼里透着疑惑,还有一丝心疼。
“我太饿了,有东西吃就行。”富锦华笑了笑,无所谓道。
“你没和富叔说厂里伙食不好,让他给你寄点钱?或者寄点吃的?”刘江问。
“我没说,说了也没用,我爸没钱给我,而且我也不想让家里着急。不过,我爸给我寄了粮票。我不想用,回家再给他。省下粮票,能给家里换点大米、白面,我妈还能给我弟他们包顿饺子。”富锦华低头摩挲着窝头边缘的碎屑,声音很轻却坚定。
刘江怔了怔,默默蹲下身,打开饭盒,热腾腾的包子,香气扑鼻,“我不太饿,这个给你吃吧,早知道你省着粮票不肯吃好的,我早给你送饭了。”
富锦华张嘴想推辞,刘江却直接把饭盒塞进她手里,“吃,不然我天天在这儿堵你。”
话落,刘江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富锦华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包子的热气氤氲上来,烫了一下她的睫毛。她低头咬着,热气顺着鼻尖往上爬,眼眶竟有些发酸。
刘江忽然说:“以后我买吃的,就给你带一份。你别总啃窝头了,没营养!”
富锦华没应声,吃了一个包子后,把饭盒推给了他。
晨光里,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像两株在风里彼此支撑的草。
刘江瞥了她一眼,没动那饭盒,只低声说:“你再推,我就写信找富叔告状,说你没用粮票,都偷着存起来了。”
富锦华肩膀一僵,慢慢收回手,把另一个包子也吃了。
刘江收走饭盒,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走了,今儿是白班,干活去!”
车间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人流渐次涌动,工友们踩着晨光走进车间,新的一天开始了。
富锦华深吸一口气,望着刘江的背影消失在车间深处,唇角微微翘起,又很快抿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