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千层底(2 / 2)

虽然是第一次剪纸,在张巧珍的指点下,富锦华剪出来的蝴蝶也有模有样。

春节过后,汪秀云经人介绍,到市鞋厂上班,主要的工作就是做鞋。

汪秀云在厂里做鞋,在家里也做鞋。一家老小的鞋都是汪秀云“拼凑”出来的。碎布头在大铁锅熬的浆糊里滚一遭,红的、蓝色、绿的……各种颜色的布片像叠千层饼似的摞起来。做的多了,汪秀云有了经验,掌握了鞋底的合适厚度,半指厚最合适。不然太厚了走路晃悠,太薄了走路硌脚。

晒得硬邦邦的布壳子,被她用大剪刀剪成鞋底。夜里,孩子们都睡了,她常常一边用铅笔在边缘画圈,一边自言自语:“小阳脚长得快,得多放半指。”

做布鞋最费时费力的就是纳鞋底,汪秀云从商店买回比麻绳细一点的线。那线粗粝得很,非得配又长又粗的大针才行。

昏暗的灯光下,汪秀云戴着铜顶针,把鞋底抵在膝盖上,左手攥紧锥子,锥尖碰上硬邦邦的鞋底直打滑。她咬紧嘴唇,眉头紧皱,手腕猛发力,左拧右拧,才将锥子艰难地扎进去。因为鞋底太厚、太硬,她每扎深一分都要铆足劲儿。额头的汗珠沿着发梢滴在鞋面上,晕染成一个个水渍,像是一朵朵盛开的小花。好不容易穿透鞋底,她顾不上擦汗,右手将穿好的粗针顺着锥眼儿塞进去,食指上的顶针拼力向前一顶,随着“咔哒”一声闷响,针尖穿透层层布片。随后,她向后仰着身子,咬着牙扯麻绳,麻绳勒进手掌,在她的掌心留下深红的勒痕,也在鞋底绷出一道道凹痕。

锥子拧动时的摩擦声,顶针与针尾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响声,交织着麻绳摩擦布面的“沙沙”声,像一首动听的摇篮曲,让孩子们睡得很踏实。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她的发丝上。那轻柔的呢喃,仿佛是与岁月对话。她把对儿女的疼爱,揉进了每一处裁剪的线条里。

这日夜里,富锦华起来小便,还没走到尿盆前,就看到母亲靠着墙,歪头打盹,手里还攥着没纳完的鞋底。微弱的灯光摇曳,在墙上投下她疲惫的身影。

“妈,你躺下睡吧!”富锦华半眯着眼睛,轻轻拍了拍母亲。

汪秀云恍然醒来,睁开眼,才知道自己坐着睡着了。

富锦华很心疼的母亲,可瘦小的她根本没有力气,不能像母亲这样,为家里人做鞋。

汪秀云连续几个晚上赶工,开学前夕,给富锦华和富俊阳做了新鞋。穿着新鞋的富俊阳拉着姐姐,去和邻居们的孩子炫耀。

一到开学或者过年,他们这些小伙伴就跟约好了似的,呼啦啦聚一块儿,把裤腿卷得老高,争着比谁的新鞋好看。

富俊阳胸脯一挺,底气十足地指着姐姐富锦华的鞋面:“看,我妈绣的!”

孩子们都围过来,发自内心地欣赏。

汪秀云做的鞋面,在街坊邻里,那叫一个绝!如果用黑灯芯绒做鞋面,她就绣红牡丹配绿叶子,还在花瓣边缘滚上金线。在阳光的映射下,像真花儿似的;如果用红缎子做鞋帮,她就绣嫩黄的迎春花,顺着鞋口爬,花蕊上再点缀几颗亮晶晶的玻璃珠,风一吹,好像能闻到花香。

那些细密的针脚绣出来的花儿,不仅陪着富锦华走街串巷,更在她心底生根发芽,长成了永不凋零的风景。在时光的长河里,熠熠生辉。

上学时,老师让以“我的妈妈”为题写作文,富锦华特意写到母亲在灯下做鞋的情形。她写道:“每当低头,我仿佛看见妈妈坐在煤油灯下,穿针引线,把她对我们的爱,都织进千层底里,织成了我们一生也走不出的牵挂。”

富锦华的作文得到老师的称赞,还被抄在黑板上,供全班同学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