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湖如镜,映万象而不留痕。
幻境仍在继续,但已无法动摇他分毫。他走过集市,见父子争食,冷笑旁观者冷漠;路过医馆,闻病人哀嚎,大夫却忙于收银;登高望城,富户宴饮笙歌,贫民饿毙巷角。
他不再愤怒,也不再悲悯到流泪。他只是走着,看着,记着。
有一夜,大雨倾盆,他避入破庙。庙中已有几名流浪汉蜷缩角落,彼此戒备。一人突然抽搐倒地,口吐白沫。其余人纷纷后退,唯恐沾染晦气。
叶凡上前查看,发现是腹中毒虫作祟。他撕下衣襟,以清水洗净其口,又寻来几味野草嚼碎喂下。半个时辰后,那人苏醒,睁眼第一句却是:“你抢我东西?”
叶凡摇头:“救你。”
“谁要你救!”那人怒吼,挥拳打来,“老子自己能活!”
他未还手,任那一拳砸在肩上。雨水顺着额角流下,他静静看着对方,忽然道:“你不信有人会无故帮你,是因为从未遇见过。”
那人愣住,拳头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放下,低头呜咽。
那一刻,叶凡心中某处悄然松动。
原来最难的不是承受苦难,而是明知世间凉薄,仍愿伸手;明知道德可能被践踏,仍选择行善。
这才是人道最深的修行。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幻境开始淡化。街市、人群、风雨、悲喜,如雾散去。他依旧盘坐原地,双手置于膝上,呼吸平稳悠长。
眉心深处,古佛舍利微微一震,似有所感。左臂布条下的青铜碎片也传来一丝暖意,顺着血脉流入心脉,与圣血交融片刻,又悄然隐去。
他的气质变了。杀伐之气尽数收敛,神情沉静,目光温和却不失锐利,像是看透了什么,又像是包容了一切。
这不是顿悟,也不是突破,而是一种沉淀。就像江河奔腾万里,终有归于平缓之时,不是力尽,而是懂得了流向。
试炼洞内,空气微荡。金白光柱缓缓旋转,亮度渐增,仿佛在酝酿新的变化。地面符文悄然重组,由繁入简,由动归静,隐隐透出一种超越轮回的秩序感。
他知道,下一关已在门前。
但他没有起身,也没有睁眼。而是将右手缓缓抬起,摊开掌心。那里仍残留着木雕的触感,粗糙的纹理仿佛还嵌在皮肤之下。
他轻轻合拢五指,像是握住一段记忆,又像是放下了什么。
洞外无声,洞内亦寂。
唯有他指尖微微一颤,似在回应即将到来的未知。
光柱忽然轻晃,一道极淡的人影浮现在对面石壁上,轮廓模糊,性别难辨,衣袂无风自动。
那人影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
“你可愿再入轮回,只为渡一个与你无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