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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密电·雪夜·赤旗(1 / 2)

一、密电

马飞飞把半截烟蒂摁在黄铜烟灰缸里,火星溅在刻着龙纹的边缘,像要把这面旗舰的指挥舱烧出个窟窿。\"光荣,\"他头也不抬,指节在海图上敲出急促的点,\"沈鱼在圣玛利亚医院三楼307床,你现在就去找沈站长。记住,别信任何人——包括穿白大褂的。\"

魏光荣正往腰间缠枪套,闻言猛地拽紧皮带:\"你怀疑医院有问题?\"

\"不是怀疑。\"马飞飞抬头时,环礁上的雨刚好撞在舷窗上,把他眼底的红血丝晕成一片暗红,\"沈鱼前天挨的那颗子弹,弹道是日本三八式的。现在她醒了,有人会怕她说出更多。\"

女人没再追问,抓起风衣的瞬间,马飞飞又补了句:\"告诉沈梦醉,用黑旗军的暗语联络。密码本在你首饰盒第三层,红绸子里裹着。\"

魏光荣的高跟鞋踏过甲板,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印记。马飞飞望着那串脚印被穿堂风渐渐吹干,转身扯开衬衫扣子,赤着上身撞进通讯舱。发报机的绿色信号灯正忽明忽暗,像只濒死的萤火虫。

\"哒哒哒——哒哒哒——\"

电键被按得发颤,纸带上迅速吐出一串孔洞,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蜷曲。最后一组电码敲完时,马飞飞的脊梁已经被冷汗浸透,环礁上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海雾正顺着炮舰的铁锚往上爬,缠住桅杆的样子,像极了那年在长江口见过的绞刑架上的白绫。

\"上海·吴志炎兄:魏老六被皖北土改队枪决,事有违我党既往尺度,盼速查。飞飞。\"

他盯着电文看了半晌,忽然抓起铅笔,在末尾画了条带翅膀的鱼——那是他和吴志炎在1938年约定的暗号\"飞鱼\",又重重划了三个\"x\"。铅笔芯断在纸上,留下三个黑黢黢的洞,像三颗抵在太阳穴上的子弹。

电波穿透云层时,上海法租界霞飞路的裁缝铺刚拉上绛色丝绒窗帘。吴志炎摘下耳机的动作太急,耳麦线缠在台灯底座上,带得墨水瓶\"哐当\"砸在地板上。蓝黑墨水在青砖地上漫开,像一汪突然涌出的血。

\"小杨!\"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劈得像被砂纸磨过,\"去霞飞路口等老周的车,直接开去延安!告诉司机,用最快速度,轮胎炸了都别停!\"

小交通员刚蹿出门,吴志炎又抓起耳机。发报机的余震还在掌心发抖,他忽然想起五年前在上海码头,马飞飞背着受伤的他跳进黄浦江,那时候魏老六划来的船就在江面上等着,船舷上\"魏记\"两个金漆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两天后的延安枣园,油灯把周兴的影子钉在土墙上。他把电报纸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指腹蹭过\"魏老六\"三个字,那里的纸已经起了毛边。\"是那个给八路军送过三百条枪的魏老六?\"他突然抬头,左臂的伤疤在灯光下凸起,像条冻僵的蛇——那是懋功战役留下的,当时子弹擦着骨头过去,军医说再深半寸就得截肢。

吴志炎的军靴在地上碾出细微的声响:\"是他。他妹子魏光荣,现在是马飞飞的妻子。\"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牛皮本,\"我查了枪决魏老六的农会主席,档案写的是'狗剩,雇农出身,抗日积极分子'。可民国二十六年,他在合肥三井洋行做过杂役,整整三个月,之后的履历就是一片空白。\"

\"空白就是窟窿。\"周兴突然攥紧拳头,伤疤处的旧伤像是被扯动了,疼得他猛抽一口冷气,\"把狗剩的卷宗、枪决当天的会议记录全调过来。让李峥带两个人,连夜去皖北。告诉李峥,刨地三尺,也要把这狗剩的根给我刨出来!\"

油灯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把两人的影子晃得支离破碎。窗外的风卷着雪籽打在窗纸上,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擦。

二、雪夜刨根

腊月二十三的魏家村,雪下得比魏老六死那天还凶。李峥踩着没膝的积雪往村里摸,棉裤早就冻成了冰壳,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布料裂开的脆响。两个侦察员跟在后面,皮帽檐垂下的冰棱子能扫到胸口,呼出的白气撞上睫毛,转眼就结成细冰碴。

\"科长,农会办公室在村东头那棵老槐树下。\"副队长老赵抹了把脸,冻僵的胡子碴刮得手心生疼。李峥没说话,只是往腰后摸了摸——那里别着把德国造的驳壳枪,枪套上的烤蓝在雪光里泛着幽蓝。

农会的土坯墙在风雪里像块发潮的馒头。李峥撬开后窗的木闩时,积雪从房檐上塌下来,\"哗啦\"一声砸在背上,他却连哆嗦都没打。三人猫腰钻进屋里,顶棚的茅草簌簌往下掉灰,在手电筒的光柱里打着旋。

\"在梁上。\"老赵突然低喊。李峥抬头,果然看见房梁正中央悬着只铁皮箱子,锁是黄铜的,在黑暗里闪着冷光。他抽出匕首掷过去,锁扣\"当啷\"落地,箱子里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的会议记录本,牛皮封面已经被老鼠啃出了豁口。

翻到枪决前一日的记录,李峥的手指突然顿住。泛黄的纸页上写着:\"魏老六认罪态度恶劣,群众愤怒已达顶点。经农会主席狗剩提议,全体表决,一致同意立即执行枪决。\"还带着笔锋——这绝不是扛锄头的手能写出来的字。

\"不对劲。\"李峥把本子揣进怀里,胸口的体温很快焐透了那页纸,\"走,去狗剩家。\"

后半夜的雪稍微小了些,风却更硬了,刮在脸上像挨鞭子。狗剩家的土坯房在村西头,孤零零的像座坟。奇怪的是,别人家的烟囱都熄了火,这屋里却飘出羊肉的膻香,混着点甜腻的酒气,在雪夜里格外扎眼。

李峥贴在窗纸上听了片刻,突然示意老赵和另一个侦察员分头守住前后门。他掏出钢笔照相机时,指腹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北平,也是这样一个雪夜,他用这东西拍下了汉奸与日本人密谈的照片。

窗纸被指尖戳出个小孔,李峥眯起一只眼。炕上盘腿坐着的男人正是档案里的狗剩,可此刻他穿的黑棉袄袖口绣着暗纹,面前的铜火锅咕嘟咕嘟滚着羊肉,旁边那瓶\"菊正宗\"清酒的标签在油灯下看得一清二楚。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对面的男人——日式平头,左耳垂缺了一小块,耳后隐约露出樱花刺青。李峥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那是梅机关特务的标记,民国二十九年在南京,他亲手击毙过一个同样标记的特务。

\"久日君,\"平头男用日语说,喉结动得像吞了颗石子,\"魏老六一死,马飞飞必定与共产党反目。下一步,就让黑旗军变成'黑匪',让重庆和延安一起围剿。\"

狗剩——不,久日太郎——夹起一片羊肉,在生鸡蛋液里转了圈,牙齿咬下去时露出尖尖的虎牙:\"马飞飞若敢来查,我就给他一颗子弹,再写份'黑旗军暗杀土改干部'的报告。到时候,皇军再从背后夹击......\"

\"咔嚓。\"

钢笔照相机的快门声被风雪吞掉大半,可久日太郎还是猛地抬头。油灯的火苗晃了晃,照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