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即使是在沉睡中,他的眉头也时常紧蹙,睫毛微微颤动,仿佛在抵抗着梦魇的侵袭。有几次,他甚至无意识地发出模糊的呓语,声音破碎,听不清内容,只透出一种深切的痛苦。
林晚一直守在一旁,不敢合眼。台灯的光线温暖而恒定,将他的睡颜笼罩在一片柔光里,却照不进他内心那片幽暗的森林。她看着他因伤痛和梦境而偶尔抽动的嘴角,看着他紧握成拳、即使睡着也不曾完全放松的右手,心里像是被细密的针扎着,泛起绵密的疼。
她轻轻拿起沙发上那条干净的格子毛毯,想再给他盖得严实些。动作间,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拂过他放在身侧的手背。
他的皮肤很烫,带着伤后的高热。那灼热的温度让林晚指尖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住了。她的指尖就那样虚虚地悬停在他手背上方,能感受到那股热意源源不断地传来。
就在这时,沈砚的手忽然动了一下。不是躲避,而是……仿佛在黑暗中寻求锚点一般,他的手指微微张开,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向上移动了一寸,恰好碰到了她悬停的指尖。
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穿过。
林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呼吸都屏住了。她没有动,也没有抽回手。
沈砚似乎也并未完全清醒,那只手只是凭着本能,轻轻勾住了她的食指,然后便不再动作。他的手掌很大,指节分明,因为长年握枪和工具带着薄茧,此刻却只是虚虚地环绕着她的手指,传递着滚烫的温度和一种近乎依赖的脆弱。
这是一个无声的、超越言语的动作。比任何拥抱或誓言都更让林晚心弦震颤。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指尖,他的滚烫,她的微凉,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奇异地交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黏稠而缓慢。房间里只剩下彼此轻浅的呼吸声,和指尖那一点微不足道却重若千钧的触碰。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的呼吸逐渐变得更加平稳深沉,似乎真正陷入了沉睡,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一些。但他勾住她手指的动作,却一直没有松开。
林晚就保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任由他勾着自己的手指。腿脚渐渐发麻,她却舍不得动弹分毫,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惊走了这只终于愿意短暂栖息一下的寒鸦。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证明着他顽强的生命力。这感觉奇异地安抚了她内心的焦虑和恐惧。
后来,林晚也抵不住疲惫,迷迷糊糊地靠在沙发边睡着了。睡梦中,她仿佛一直置身于一个温暖的光晕里,手被牢牢地牵引着,不再孤单。
她是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的。睁开眼,发现沈砚已经醒了,正试图坐起身。而他发现自己的手还勾着她的手指时,动作猛地僵住,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而狼狈地收回了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抱歉。”他侧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林晚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灼热的温度。她心里有点空,又有点想笑。这个人,清醒的时候总是这样,把所有的柔软都藏起来,用冰冷的外壳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
“没事。”她若无其事地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和腿脚,站起身,“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沈砚尝试着动了动左肩,依旧蹙眉,但眼神比之前清明了许多:“好多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