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浓睡意的呓语,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丝线,骤然穿透了这令人窒息的惊涛骇浪!
是阿阮!
小姑娘被刚才书架撞击的声响和骤然紧绷的气氛惊扰,在藤椅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眉头蹙起,发出模糊的梦呓,眼看就要醒来。
这声细微的呓语,像一道冰冷的清泉,瞬间浇灭了沈砚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毁灭风暴!他猛地回过神,涣散空洞的目光骤然聚焦,如同从最深的海底挣扎着浮出水面,带着溺水般的急促喘息,第一时间猛地转向声音的来源——藤椅里那个即将醒来的小小身影!
所有的剧震、骇然、失控的疯狂,都在看到阿阮蹙起的小眉头那一刻,被一种更强大的、近乎本能的恐惧强行压下!他不能吓到她!绝不能!
他几乎是凭借着残存的最后一丝意志力,强行稳住了剧烈颤抖的身体,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明显的嘶哑和痛楚。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翻腾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冰封,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惊的沉静。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和依旧微不可察颤抖的指尖,暴露了方才那场无声海啸的余威。
他推开林晚下意识伸过来想要扶住他的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决绝。他踉跄着,几乎是扑到阿阮的藤椅边,蹲下身,用那只没受伤的、却依旧冰冷的手,极其轻柔地拍着阿阮的背,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硬生生挤出一丝扭曲的柔和:
“没事…阿阮乖…哥哥在…继续睡…”
他的背影宽厚,却绷紧如即将断裂的弓弦,死死地将刚才那片刻的失控和骇然隔绝在阿阮的世界之外。
林晚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冰凉。她看着沈砚那强行压抑到近乎扭曲的平静背影,看着他宽阔肩背上衣衫被冷汗浸湿的深色痕迹,心口像是被无数细针密密麻麻地刺穿,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那句谶语… “影子钉久了,也想挪挪窝”… 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会让他有如此毁灭性的反应?!
小隔间里陷入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阿阮在哥哥笨拙却轻柔的安抚下,再次沉入梦乡的细微呼吸声,和沈砚那沉重压抑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喘息声。
窗外,那道窄窄的晨光依旧安静地流淌进来,照亮了桌面上被水浸湿、字迹微微晕开的旧书扉页,照亮了空气中无声悬浮的尘埃,也照亮了沈砚蹲在藤椅边、那僵硬如石刻般的、承载着无法想象重压的背影。
周婆婆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浑浊的眼底情绪复杂难辨。她缓缓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窗边,默默地将那道厚重的墨绿色绒布窗帘,彻底拉严。
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在外。 小隔间彻底陷入了昏暗。 只有旧书纸张和灰尘的气息,在沉闷的空气里无声地弥漫、发酵。